夜路

从梅华堂(基督教会)出来时,夜雨瓢泼,电闪雷鸣。故作惊讶地跟身后的母亲道:“下雨了诶。”她立马惊恐地回:“呀,那怎么办?”狡黠地回头一笑,从包里缓缓摸出一把伞,朝她骄傲地晃了晃。

于是从一堆挤在门口避雨的人群中突围而出,豆大的雨滴放肆地浇在伞面上——生命中每一个遇到大雨正好带伞的时刻,都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小得意,哈哈,无厘头的自娱自乐。

未雨绸缪或许麻烦,但世上终究没有那么多的为你撑伞的人,而你又怎知,下一秒的天空,是晴空万里还是大雨滂沱?所以,要记得,随身带把伞。

夜色朦胧,路灯昏黄。白布鞋深一脚浅一脚浸在水渍里,心里有点郁闷。经过为农桥时,镶嵌在桥墩上色彩斑斓的霓虹灯管在雨帘中闪烁不息,桥下河水墨黑,远方几丛暗淡的树,几点昏黄灯火,隐隐穿插在叶缝里。

想起初中时读郭敬明的书,有一句写:“他带给我的温暖,就像下着大雨的深夜里,远方一盏暖黄色的灯。”

我喜欢,这样形象生动又细腻沉着的温暖。

一路是树,间或打下几声闷雷。母亲迟疑道:“打雷在树下走不安全吧?会触电的。”我笑:“哈哈哈,怕什么,要真是,躲都躲不掉。”

越来越发现,“概率”这个东西,预防也许根本不起效,若它偏偏命中,也许躲到天涯海角也是徒劳,倒不如索性坦然面对,兴许还能拼个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结局

在路边等了许久的7路,K3、3A、69一辆辆开过去,中途母亲说直接随便上一辆,不过多走一段路,我拒绝,固执地等7路——中大南门这个站,一定得是终点,许多东西,必须要等待,也值得等待。

后来终于坐上7路,在车门前,不禁笑了——我记得这辆车的,女司机在投币口右边的台面上放了一盆绿意盎然的盆栽。几天前的午后,从五院回来,被这盆绿惊艳到,当即拍了照片,发了票圈,我说:“Bus No.7# 被玻璃车窗前一盆生动明媚的绿感动,女司机该是怎样温婉的人呵?忍不住偷偷多瞄了几眼~”

你看,小概率的事就是如此诡异,躲都躲不掉,夜雨茫茫,来来往往那么多辆车,偏偏等来这辆,偏偏心动不已。

后半段路沿途是海。我突然说:“妈,你知道现在我想起什么么?”

“什么?”

还未回答,就忍不住抿嘴笑了。

我想起呵,那年在广州,有天夜里和妈从新市家乐福回来,也是突然下了大雨,可惜我那时年幼,不记得带伞,于是和妈在雨里狂奔,后来在高架桥下,宽阔的桥面遮住了头顶的天空,我们放慢脚步,在桥下慢慢地走,两边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随着大雨倾泻下来的暖黄色路灯光。

甚至还记得,那天超市里放的音乐是罗志祥的《爱转角》,我还当时还说,全首最好的歌词是“你往前走,不回头看了”和“假设有个以后,你会怎么说”以及“也许陌生到了解,让我来当你的谁”,含蓄内敛又直接深刻——记忆真是个顽皮的小孩,那么多过目就忘的细节,偏偏弹跳出来,毫无逻辑。

后来车上一路再无言语。我想起许多事,也忘记许多事,车外的雨“哗哗”地下。

唐梓严说:“重要的事情在未来只有两种形式:记住,或假装忘记。”

那么,多年以后,我可曾还记得今晚行过的夜路以及此时飘忽不定的心境?

不知道呢,记得的,就一直记得吧;而忘记的,也随它吧。

下车后在巷口被蛋糕店飘出的香味吸引——那时已近十一点,门面的卷闸门已经拉下一大半,弯腰探进头去,老板娘热情地打招呼:“刚出炉的蛋糕耶~”随即走出来帮我往上拉开卷闸门。

心里的欢喜,那一刻像夜雨过后的湖水涨溢,快要漫出来——小小的蛋糕坊,老板夫妇正忙碌地准备明早的蛋糕——那种热气腾腾的混杂着面粉、奶油、鸡蛋、沙拉、肉松的香味,放肆地攻陷着我的味蕾。

等着他们现场做肉松蛋糕——椭圆形一团,从中间切开,用刀挑点沙拉酱,均匀地在表层涂满,然后放进一大盆肉松末里,打几个滚,装好,递给我。

温度隔着塑料袋传到手心。

这是生平第一次,吃到刚出炉的蛋糕——纵使那一刻我猛然记起,自己也曾在作文里写过诸如:“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拉开,如刚出炉的面包般蓬松柔软的回忆滚滚而出。”的句子——所以,有时会觉得,文学这东西,到底虚幻,凭空想象,没有亲身经历,也能胡诌海侃。

热乎乎的蛋糕在唇齿间入口即化——敢保证,这是自己长这么大,吃到的无数蛋糕里,最好吃的一个。不住地感叹:“哎呀,人生完满了,完满了……”妈在一旁哭笑不得:“真没出息,一个蛋糕就被收买了。”

确实没出息啊。

可是有时候,倒真希望自己在许多事上,一直这样没心没肺的没出息呢。

到楼下时,夜雨差不多停了。夜路也中止了,推门开灯,一片光明,把沉沉的黑暗,抛进茫茫的夜色里。

几个小时后,当东方泛起鱼肚白,又是一轮红日。

晚安啦各位~

PS:

其实也不清楚,自己缘何深夜打开电脑,记下这些流水账。

也许,只是怕忘记,忘记这些喜欢和幼稚。

我不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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