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

文|枫林主人
2021.04.29
四月谷雨,五月立夏,在这慌慌张张的夹缝里,尚有几日暮春的微凉。
暮春多美呀,念出来便是残唐晚宋,花影西厢,是那逸士的酒,喝到入骨的醉,他瘦弱的诗肩一歪,便把酒泼洒在轻软的白衣上。
外面的路上,可闻车响马嘶,寥寥人语,他抬起乜斜的眼,仿佛看见草木深深,驿亭晚日。
他对着半空,捧袖一拜,苦笑着说一句:无情的君子啊,珍重,珍重。
楼头的青柳,绿得可真好,风里雨里,一年一回,从嫩弱的柳芽看到飞荡的杨花,把人的心肠都看软了。
软长的柳丝有什么用,栓不住那人的马,系不住那人的心。海棠落尽的亭边,依旧站着一个垂袖挽髻的妇人。
这样的女子,锦衣玉食,雪腮檀口,小半生险已过去,从没拿过一个主意,没说过一句恼恨。她美而无思,活得像一幅上好的画。
万不要让这样的人受委屈啊,就让她心怀清嘉,眉眼弯弯地小立暮春。
山中的布谷,这时节叫得最响。鸟鸣声声,像樵夫在深山砍柴,又像个臂力甚好的武士,不停地射着箭羽。
席榻上的梦客啊,真是懒得可以,他垂着好看的眼皮,沉睡如婴儿。清秀的眉,又像是醒着,微微地蹙了一下又展开。
院子里的花香,隔窗撞他的鼻子,蓬勃的身体,在梦海里摇着,荡着,像一条新打的船。
他懒懒地睁开眼,起身挑帘一看,只见一片碧沉的枝叶上,开着大朵的牡丹。
风起的晴日,路边开满棣棠。
棣棠花真高啊,有个背剑的人,跳下马,站在花前认真比了比。艳黄的棣棠花密若繁星,把那人的眉目都照亮了。
风很大,吹得花枝呼呼作响,那人的长衣和剑上的流苏,一齐地被大风吹起来,看着有一种英雄辞别的浩荡。
可他不是英雄,不过是个初入江湖的行客。
行客在路边徘徊了半天,还是上马走了。
田野里麦色青青,金黄的阳光照在上面,便可见微尘吹浮。他遮额抬眼一看,前方是暮春里的远山。
不久,有个白衣飘飘的人来了,他瘦瘦地站着,像是为谁送行。
那个骑马背剑的人,小小的,已走到了白云边。

子夜,心静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