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概述（九十六）——蒙古太宗至宪宗时期的政治经济
前面几期我们着重从军事征服角度介绍了成吉思汗即位到蒙哥去世前后蒙古的历史。本期我们着重介绍在蒙古太宗窝阔台至宪宗蒙哥时期的政治经济等方面的情况。
蒙古汗国是成吉思汗在母亲、诸弟帮助下建立的国家，因此成吉思汗在统一蒙古之前，与他的诸弟即约定得天下后“各分地土，共享富贵”。成吉思汗即位以后因此对贵族进行了分封。
1206年，成吉思汗对母亲诃额仑、诸弟和诸子进行了分封。哈撒儿（成吉思汗二弟，1164—1214至1219年间）被封到额尔古纳河、海拉尔河流域一带；合赤温（成吉思汗三弟，1166—？年）被封到临潢（今内蒙古巴林左旗）西北、捕鱼儿海（今贝尔湖，位于中蒙交界）以南一带，旧时是契丹的边境；帖木格（1168—1246年）被封到蒙古部落游牧的东部，靠近女真部落，约在大兴安岭以东一带；别勒古台被封到斡难河（今鄂嫩河）、怯绿连河（今克鲁伦河）一带。1214年左右，成吉思汗在对金取得战争胜利后，又对原来生活在大兴安岭东西、位于蒙古东部的弘吉剌等部进行了分封，重新划分了这些部落的牧地与诸弟封地的范围。
成吉思汗西征灭掉花剌子模以后，蒙古汗国幅员辽阔，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影响最为深刻的分封：
成吉思汗将从海押立（今我国新疆伊宁至哈萨克斯坦巴尔喀什湖东南一带）及花剌子模起，向西到萨哈辛与不里阿耳（均在今伏尔加河下游）的广大疆土，封给长子术赤。术赤在1225年去世，由其次子拔都（1209—1256年）继承其汗国。由于不里阿耳等部尚未被蒙古征服，因此拔都后来西征主要是为了夺取伏尔加河流域地区。术赤长子斡儿答（1204—1280年）在蒙古第二次西征中战功卓著，拔都将咸海以东到额尔齐斯河上游的地区都封给他，即白帐汗国。而拔都在这次西征中在东欧平原获得了大片土地，作为自己的汗国，因其地在钦察草原，又称钦察汗国，也叫金帐汗国。
成吉思汗将西起不花剌（今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撒麻耳干（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东到畏吾儿之地（西州回鹘故地，今我国新疆东部吐鲁番一带）的地区封给次子察合台（1183—1241年），建立了察合台汗国。
第三子窝阔台为成吉思汗所指定的继承人，在成吉思汗在世时，其都城在今我国新疆额敏县、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一带。
第四子拖雷（1193—1232年）是成吉思汗嫡子中的幼子，按照蒙古的习俗，幼子被称为斡赤斤，守灶之人，应当继承家业，因此拖雷继承的是成吉思汗大斡耳朵的全部军队、财产等。
1226年，成吉思汗还分封功臣为十投下（诸侯封地），这些功臣包括木华黎（1170—1223年）的儿子孛鲁（1197—1228年）等人，封地主要位于先前金界壕沿边地区。
需要指出的是，成吉思汗的分封当时还主要以草原游牧地区为主，分封牧地范围，当时还未来得及对农耕地区、城市进行分封。但成吉思汗的分封对后来蒙古各汗国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后来又经过几十年的征战和演变，形成了元朝、察合台汗国、钦察汗国、伊尔汗国四个主要政权及相关的其他蒙古汗国。
成吉思汗去世后，由于按照惯例，新汗须由宗室、贵族、勋臣等参加的库里台（蒙古语意为聚会）推选，汗与臣属宣誓后，方能即位。因此先由其第四子拖雷监国。1229年夏，库里台大会在斡难河源召开，窝阔台即大汗之位，史称蒙古太宗（1229—1241年在位）。
成吉思汗在位时，由于他个人的威信，汗权能够得到巩固。而蒙古汗国实际上是蒙古黄金家族作为统治者，集中汗权与各宗室贵族的利益之间存在矛盾。因此，窝阔台在即位以后，采取一系列措施巩固统治，如颁布札撒、制定礼仪制度等，以约束贵族，维护大汗权威。1235年，窝阔台定都于鄂尔浑河上游的哈拉和林（蒙古语意为黑圆岩）。虽然蒙古汗国时期汗帐仍四处迁徙，但哈拉和林已经成为重要的政治中心。
哈拉和林故城遗址周边现代遥感影像
随着蒙古汗国疆域的急速扩张和国内政务持续增加，窝阔台开始改变官制，增加机构，如在1231年设中书省，以耶律楚材（1190—1244年）为中书令等；又制定赋税制度，蒙古民每一百匹马输一匹牝马，每一百匹牛输一头牸牛，每一百只羊输一只羒羊（牝马、牸牛、羒羊的定语都指雌性），华北的农民每户征粟四石（初为二石），1230年设十路征收课税使（十路：燕京、宣德治今河北张家口宣化区、西京治今山西大同、太原、平阳治今山西临汾、真定治今河北正定、东平治今山东东平县州城镇、平州治今河北卢龙、北京治今内蒙古宁城县大明镇、济南）。耶律楚材通过说服窝阔台在华北农业地区实行中原传统的赋税政策，减少了保守落后的蒙古贵族对这些地区农业和人口的破坏和杀戮。尤其是在1231年秋，窝阔台看到华北税赋征收的绢、谷等物后大喜，命耶律楚材继续负责汉地赋税的征收。
蒙古灭金以后，在华北地区依靠金国降将初步恢复政权组织，1236年进行户籍检括。窝阔台采纳耶律楚材的建议，在将农业地区分封给蒙古贵族时，在投下州县只设达鲁花赤一员，而官吏则由中央派遣；投下民户两户出丝一斤供官用，五户出丝一斤供被分封的贵族；被分封贵族在投下之外不得擅自征敛民户，原则上五户丝之外不得加征其他赋税或征投下户服兵役。华北汉地农业投下户的身份很特殊，ta们一方面是蒙古贵族的封户，另一方面也是蒙古汗国的国家编民，这反映了当时汗权与蒙古贵族利益的矛盾。五户丝制度也只是形同空文，而蒙古贵族对投下民户的征敛却是无法禁止的，所以当时华北地区的农民的负担仍然很重。除了蒙古贵族的封地外，不少金国降将（张柔、史天泽等）也都有自己的封地，统治一方，父子相继，被称为“世侯”。
蒙古还在户籍检括的基础上特设儒籍、僧道籍等特殊户籍。1238年，窝阔台命官吏对北方儒士进行了论、经义、词赋的考试，被后人认为是元代科举之始。
蒙古汗国时期，西域商人由于蒙古西征，通过商路来到蒙古腹地，与蒙古贵族结交，通过蒙古贵族的特权得以贩卖各类货物，取得暴利。蒙古贵族也乐于资助这些商人，使其为自己牟利。这些商人被称为“斡脱”（突厥语意为同伴，与这些商人常结伴经商有关），在华北地区通过高利贷等方法获得暴利，导致华北百姓的穷困。由于蒙古汗国经常发动战争，统治者又穷奢极欲，因此征税、调度频繁且急于星火，广大百姓不得不向西域商人借贷。这种高利贷就像羊生羊羔一样，年年翻倍，因此又被称作“羊羔儿利”，加上蒙古贵族的许可，华北的农民受到打击后不得不破产流亡。
另外，窝阔台还实行扑买制度，这种制度始于北宋，即官府先按照之前的经济情况确定预定的税款，而商人向官府输税额，得到征税权，商人再通过征税获得补偿。这种包税私征的方法很快演变为对百姓的残酷剥削。耶律楚材对这些经济措施的危害十分了解，因此他多次试图通过向窝阔台进谏、采取各种政策来制约斡脱与扑买，但窝阔台对斡脱商人带来的暴利十分着迷，因此耶律楚材的努力都化为泡影。耶律楚材因此遭到这些商人和蒙古贵族的嫉恨，遭到排挤和打击。窝阔台后期的朝政日渐衰落。
1241年，窝阔台去世。窝阔台生前最喜爱第三子阔出，但阔出在1236年攻下襄阳后不久死去，于是窝阔台便有意立阔出子失烈门（？—1252年）为汗。但窝阔台妻乃马真后（乃马真氏，名脱列哥那，？—1246年）则坚持立贵由（窝阔台长子，1206—1248年）为汗，引起拔都等人的反对。早在窝阔台在位之时，贵由和拔都之间就存在很深的矛盾。由于贵由此时远在欧洲西征未归，权由乃马真后称制。乃马真后称制期间，窝阔台时期的政令荒废，她又宠信巫师等人，横行不法，而耶律楚材等人则遭到排斥，耶律楚材于1244年忧郁去世。
1245年贵由返回蒙古后即大汗位，史称蒙古定宗。贵由在位期间，将与他关系较好的察合台第五子也速蒙哥立为察合台汗国新汗，废掉察合台生前所定的哈拉旭烈（察合台孙，木阿秃干之子），加强了和察合台汗国的关系；命速不台等攻南宋，速不台不久后死去；又调遣军队征伐西亚。1247年冬，贵由因始终忌恨拔都，准备西巡，意欲对拔都动武，但次年春便在西巡途中死去。
贵由死后，其妻海迷失后（斡兀立氏，名海迷失，？—1252年）称制。由于海迷失后及其所生的儿子既没有能力也没有人望，所以汗位的确定又产生了问题。拔都之前因得到贵由可能要来讨伐他的情报，挥军东向，此时他召集宗王们前来阿剌脱忽剌兀（今地不详，距海押立一周程）议定新汗。察合台、窝阔台的后人都以举行地点不在斡难河源而拒绝参加，而拖雷的妻子唆鲁禾帖尼（克烈氏，1192？—1252年）则派遣她的儿子蒙哥（1209—1259年）等人参加，表示对拔都的支持。
歲戊申，定宗崩，朝廷久未立君，中外恟恟，咸屬意於帝（蒙哥），而覬覦者衆，議未決。諸王拔都、木哥、阿里不哥、唆亦哥禿、塔察兒，大將兀良合台、速你帶、帖木迭兒、也速不花，咸會于阿剌脫忽剌兀之地。
《元史》
唆鲁禾帖尼是一位杰出的女性，她在拖雷死后，专心管理其兀鲁思的事务，对于蒙古宗王之间的矛盾也能很好地与各方保持和好。在窝阔台死后数年间，诸王违反札撒的不法之事甚多，但唆鲁禾帖尼严格管束她的四个儿子，遵守法令，因此普遍得到蒙古贵族的尊重，颇得人心。这就为她的长子蒙哥登上汗位铺平了道路。
拔都在大会上，建议立蒙哥为汗，遭到海迷失后派来的代表反对。他们认为窝阔台生前立失烈门，现今失烈门仍健在，不能违反其规定。蒙哥弟忽必烈等人则驳斥称，当初窝阔台立失烈门为继承人不假，但是乃马真后已经违反了窝阔台的遗愿立了贵由，这就再无合法性可言。于是在1251年六月，蒙哥在没有海迷失后、贵由诸子、部分察合台后王与窝阔台后王参加的情况下召开的库里台大会上被立为大汗，史称宪宗。
蒙哥立为大汗之后，失烈门等人假称前来庆贺，实则携带兵械，企图发动叛乱，但很快被蒙哥等人发觉。随后叛乱被平定，失烈门、参与的贵族都被处死，海迷失后被裹入毛毯沉入水中杀死。蒙哥、拔都迅速稳定局势，并遣使到蒙古汗国各地宣谕。窝阔台一系遭到沉重打击，诸子孙封地也被重新安排；察合台宗王也受到惩罚，也速蒙哥被哈拉旭烈取代（哈拉旭烈在途中死去，其妻兀鲁忽乃杀也速蒙哥而监国，以其子木八剌沙为汗）。虽然叛乱被平定，但汗系由此由窝阔台系转入拖雷系，这引起察合台、窝阔台系后人的不满，导致蒙古贵族的矛盾更加激烈。
蒙哥处理叛乱后，加强了集权，主要任用蒙古贵族为重臣，掌握了军队的领属权，实现了军政大权的集中。蒙哥即位之始，委派弟忽必烈镇漠南汉地，弟旭烈兀镇西方，以宗王镇守要地后来成为元代的制度。
蒙哥即位之前，中原的汉族百姓常因蒙古繁重的赋役、天灾等原因逃亡，而宗王多私括民户，而这些都使得蒙古汗廷所得到的财政收入大幅减少。1252年二月，蒙哥派遣官员到汉地籍民，统计人口户籍情况，之后再次确定税赋制度，并进行分封。
1253年旭烈兀发动第三次西征，后来旭烈兀以西亚地区为基础建立了伊尔汗国。蒙哥在位时期对南宋发动了一次大的攻势，此前他先派其弟忽必烈等人率军灭掉南宋西南方的大理。1259年夏，蒙哥于围攻南宋合州钓鱼城（在今重庆市合川县）时死去（死因一说为患病，一说为南宋军所伤）。宪宗的突然去世，再一次造成蒙古汗位空虚，于是蒙古贵族围绕大汗汗位又发生了一次内争。
忽必烈（1215—1294年）年轻时就倾心于儒术，倚重云中（今山西大同）人赵璧（1220—1276年）等北方汉族儒士。赵璧通蒙古语，曾翻译数部儒家经典教授忽必烈。因此在忽必烈总理漠南事务前，他已经和汉人儒士有了较多接触，对儒家思想有一定的了解。1251年，忽必烈受蒙哥任命总理漠南事务。忽必烈在华北崇儒，赢得了汉族儒士和史天泽（1202—1275年）、张柔（1190—1268年）等汉人军将的人心，为后来元朝的建立奠定了统治基础。在军事、民政等方面，忽必烈听取姚枢（1203—1280年）等人的建议，治理蒙古灭金以来十余年间中原的弊政，取得了一定收效。忽必烈在取得关中为封邑后，派人到各地劝农桑、兴教育，并印发交钞流通，促进经济的恢复与发展，在兴元（今陕西汉中）一带则加强军备，积极准备对南宋的战争。
1256年，忽必烈于金莲川（在今内蒙古正蓝旗境）营建开平府。此前，忽必烈长期驻扎在滦河上游一带的草原，保持蒙古游牧的习惯；营建开平府既有利于与和林保持联系，也利于对中原的统治。开平府在元朝成为上都，与大都（今北京）并列，为元朝统治中心所在。
元上都简图
忽必烈对儒学的仰慕和他对中原制度的学习引起了蒙古汗国保守贵族的不满，蒙哥也对忽必烈“违背祖制”的做法反感，开始怀疑猜忌忽必烈。1257年，蒙哥先后整治了忽必烈藩府的大臣数人，褫夺了忽必烈的漠南汉地兵权。忽必烈在姚枢的建议下到河西朝见准备南征的蒙哥，后以养病为由退居藩府。
直到1258年十一月，塔察儿攻南宋无功，忽必烈得到部下的指点，向正在川蜀攻宋的蒙哥发出请求，表示愿意从征。蒙哥大喜，命忽必烈取代塔察儿。忽必烈马上准备南下，但在刚渡淮河后（1259年八月）得到了蒙哥的死讯。忽必烈起初仍希望灭宋后回到漠北争夺汗位，但因鄂州（治今湖北武汉武昌区）久攻不下，加上他的妻子察苾（弘吉剌氏，？—1281年）从漠北传回消息说阿里不哥等人准备夺位，于是放弃围困鄂州而北还。
下一期我们将介绍南宋后期的历史，感谢大家的关注和支持。
历史地理小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