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史文库》铁棺:水下沉浮生死劫
前情提要:伊-56在莱特湾战场上连续发起攻击,特别是在10月25日夜间遭遇一支美军航母编队,并成功突入美军警戒圈,向美军航母实施了雷击,宣称击沉航母、驱逐舰各1艘。不过,伊-56随后将要面对的是美军驱逐舰的反击和追杀……
静默脱离
三呼万岁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从现在开始攻守形势逆转了,原本处于进攻方的我们现在已经暴露,需要转入防御。虽然说是防御,其实我们没有任何防御武器,只能尽可能地潜入深海,竭尽所能地躲避驱逐舰的攻击,最后能不能成功逃脱谁都不能预料。全体人员都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伊-56在一种无以言喻的紧张氛围中继续着静默潜航,眼下听音器是唯一能够拯救我们的救命稻草。
在敌舰沉没后不久,听音器探知似乎有2艘驱逐舰停在敌舰沉没位置附近展开营救,数艘驱逐舰在周围组成环形队形进行警戒。此外,其他敌舰继续以轮形阵加速向南航行,感应信号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消失。
“全体原地休息!”从司令塔传来号令,乘员们开始压低声音彼此谈论着刚才的攻击,还有人用布条将可能发出声音的金属部件裹起来。搭救幸存者的敌驱逐舰仍留在原地,附近的驱逐舰继续环绕航行,目前都没有进行反击的动向。伊-56以1节微速缓慢地远离攻击位置。无论是谁在脑海里都抱着一丝做梦般的微薄希望:如果顺利的话,潜艇就会这样脱离危险。一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海面上的营救工作似乎还在进行,依然可以听到其他驱逐舰的螺旋桨声。
■ 在海上编队航行的美军驱逐舰群,近景处可见舰尾甲板上的深弹投放滑轨。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一切平静。艇员们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开始觉得无聊,自然说话声音也大起来,艇内又变得闹哄哄的,甚至还有人离开岗位上厕所。这时,传声筒里传出号令:“静默潜航,进入第三警戒配置。”这意味着艇上暂时解除了鱼雷战和深弹防御的警戒状态,不当值的人员可以回到住舱休息。
电机长回到军官舱,看看了左舷电度表的指针,对我说:“军医长,这次总算逮到个大家伙。战前我就在潜艇上干,这还是第一次打沉航母呢,另外还顺带干掉了驱逐舰,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潜艇乘员也算值了。说起来,军医长你的运气还真不赖啊,第一次出击就碰上击沉航母。”他一边说一边在我对面坐下。“电量还很足,不必担心。”随后,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块羊羹吃起来,同时用手指了指头顶对我说:“敌人的航母被我们打沉了,肯定火冒三丈,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开始反击了,我劝你现在最好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一打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说完,他继续美美地享用羊羹,不再言语。我也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罐头,标签显示是法国松茸,至于到底是不是法国货就不知道了。我打开罐头,伴着蛋黄酱吃起来。
■ 日军潜艇军官舱内景,舱顶布满管道和阀门。
正吃着,先任伍长拿着写有“击沉一艘航母”和“击沉一艘驱逐舰”的白色木牌穿过军官舱前往发令所。这时,声呐室又传来报告:“进行营救作业的驱逐舰开始行动了,左舷20度有奇怪的声音。”不过,这个报告并未引起艇内的恐慌。潜艇仍以微速航行,这个速度就算航行一个小时也不过前进了1海里而已,相比广阔的海面而言简直是原地不动。潜艇以微速在水下航行24小时的距离,驱逐舰只需半个小时就能追上来。
海面上的驱逐舰没有向我们发起进攻,进行营救作业的驱逐舰再次启动向南航行,艇内的我们稍稍安下心来。“或许我们可以安全地撤退了。”抱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吧。潜航长那女低音般的嗓音从发令所里传出来:“要是能顺利回到吴港,我们必将受到隆重的迎接,欢迎的汽艇就像苍蝇一样包围着即将进港的我们……”年轻的水兵们都被他的预想逗笑了。这时,声呐室发出提醒:“潜艇左侧螺旋桨噪音偏大。”很快,左侧螺旋桨暂停运转,在轮机兵们向轴承内加注润滑油后才重新启动,声音似乎恢复了正常。
猫捉老鼠
在解决了左侧螺旋桨的小问题后,真正的大麻烦出现了,从声呐室连续传来令人紧张的报告:
“驱逐舰3艘正在散开,其他驱逐舰似乎停止航行,没有感度,左舷20度有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测定我艇位置的声呐信号。”
“右舷也有可疑的声波信号。”
“艇尾方向也出现了。”
“有物体入水的声音。”
我想敌军驱逐舰终于转入进攻了,他们正用声呐仔细地探测我们的位置、航向、速度和深度。伊-56再次转入全体戒备状态。声呐室的报告显示,伊-56已经被3艘驱逐舰组成的三角阵型包围了,就如同暴露在猫面前的老鼠,而且猫还有名叫深水炸弹的利爪,正一步步地逼近老鼠。现在,站在老鼠的角度,只能等待猫扑过来,在落入其魔爪之前敏捷地躲避。如果慌乱地硬闯反而会更快地被猫的利爪撕碎。伊-56已经做好了加速机动的准备,全艇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驱逐舰的动向上。
“左舷20度的驱逐舰正在移动,左舷40度、50度……180度,驱逐舰停止。”敌舰关闭引擎,进入漂浮状态,听音机没有了感度。
“各舱是否做好深弹防御准备?请再检查一遍。”传令兵传达了指令。不一会,艇内又安静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 操纵声呐探测水下目标的盟军水兵。
我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纸和铅笔,记下3艘驱逐舰和伊-56的位置以及接触时间。这时,声呐室报告说敌舰似乎是舰队驱逐舰,关乎生死存亡的战斗终于不可避免。也许是因为航母被击沉,敌军驱逐舰不可能善罢甘休。伊-56现在只剩下2枚鱼雷,不过听掌水雷长说其中1枚存在故障,也就是说只剩1枚鱼雷可用了。如果迫不得已,我们将在最后关头用单雷向对手实施反击。想到这个可怕的前景,我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往日生活的影像如同走马灯般浮现在心中,直到被听音长尖锐高亢的声音打断。
“180度的驱逐舰启动,正高速接近。”
“高速潜航!”随着一声令下,伊-56开始加速,同时左满舵,罗盘的指针一点点地转动着。
“驱逐舰正向本艇逼近,感二!”
“感三,正直接驶向本艇!”
“持续接近中,感四!”
“仍在直线逼近!感五!”这时,我们的耳朵已经能够听到令人恐惧的螺旋桨声,而且越来越响。
“即将到达本艇正上方……”听音长的声调愈加急促。
“到达正上方,深弹入水!”听音长说完就将耳机摘下丢在桌上,随手关闭了听音机开关。我全身的肌肉顿时紧绷,电机长双手撑在桌子上,那对金鱼眼望着头顶,仿佛能透过艇壳看到正在沉降的深水炸弹一般。
■ 这幅CG表现了深弹在潜艇周围沉降的场面。
3秒、4秒、5秒……先任将校坐在发令所的转椅上,注视着水平仪,计算着深弹入水的时间。在他的后方,潜航长叉开双脚稳稳地站着,右手紧紧抓住左手的拇指。军官舱的一名一等水兵飞快地钻进配膳台下面。
12秒、13秒、14秒……
“咚!咚!咚!咚!”连续传来几声闷响,无以言喻的巨大冲击波震荡着潜艇,钢铁艇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管道线路在猛烈的震动下产生刺耳的噪音,本来坐在沙发上的我也被抛了起来。坐在转椅上的先任将校平静地说:“没事没事,深弹爆点离我们还远,没问题的。”但是,我注意到一些管道开始漏水了。
这次不过是敌舰的试探,我预感新一轮攻击很快就会开始。在两次攻击之间,大家通过深呼吸缓解内心的紧张,然后再度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闻声不见敌
“右舷方向的驱逐舰正向艇尾移动。”听音长的声音再度响起,同时从各舱传来“无损害”的报告。不久,向艇尾移动的驱逐舰开始加速,伊-56也随即加速并调头。
“感三……感四……感五……正上方……深弹入水!”
3秒、4秒、5秒……11秒、12秒、13秒、14秒……“咚!咚!咚!”震荡再起,感觉艇壳要被粉碎一般,餐具架上的杯子被震落了,在地板上摔成碎片。
“各舱报告损害情况!”传令兵传达命令。目前各舱好像都没有明显损伤,至于外壳什么情况就不清楚了,也不知道重油库的情况如何。不过,操纵台的仪表显示所有机械仍在正常运转。我在纸上的驱逐舰A和驱逐舰B的下方各写了两个正字,作为深弹投放数量的记录,同时画出敌驱逐舰的运动轨迹,再用箭头标示出伊-56的前进方向。
■ 美军弗莱彻级驱逐舰舰尾甲板的深弹投放滑轨,美军驱逐舰普遍拥有较强的反潜能力。
这次深弹爆炸的位置离潜艇更近了,冲击力比上次更强,看来敌驱逐舰调大了起爆深度。伊-56下潜到100米深度,再次切换为微速航行以节省电力,同时进行机动,想尽办法拼命挣扎,逃离危险区域。
驱逐舰C从左舷发起攻击,在潜艇正上方准确地投下10枚深弹,而且起爆深度更大。不过,伊-56向左舷急转以减轻冲击。就在我们做好准备迎接更猛烈的冲击时,从军官舱到前水兵舱的电灯突然熄灭了,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只听到前水兵舱有人叫道:“拿应急灯来!出现漏水!”
电机兵迅速将损坏的灯泡换成小灯泡,由于后备灯泡不多,每舱只能点亮一个,光线较之前昏暗多了。我想,前水兵舱的漏水部位应该已经堵上了吧。
“前水兵舱没有异常!”我听到有人大声报告说,刚松了口气,从艇尾方向又传来不祥的报告:“轮机舱进水!”艇长亲自通过传声筒下令:“保持冷静!检查进水位置!”
驱逐舰C的攻击结束后,三艘驱逐舰再次散开,重新用声呐进行搜索,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笼罩全艇。敌舰正在测定我们的方位,大概十分钟后,敌驱逐舰群发起第二轮攻击。在敌驱逐舰高速航行的同时,伊-56也迅速上升,操舵手根据指令频繁调整舵角,改变潜艇深度。
“感四……感五……”当伊-56上浮到约40米深度时,驱逐舰的螺旋桨噪音再度在耳畔响起。“正上方……深弹入水!”与之前一样,伊-56立即调转航向规避,要是深弹同时在两舷爆炸,那恐怕吃不消啊!这一次,强烈的冲击波来自于脚下,我全身再度绷紧,看来这次敌驱逐舰把起爆深度又调大了,却没想到伊-56已经上浮,这确实是巧妙的规避战术!我非常意外地发现,坐镇发令所的先任将校居然微笑起来,这可是真是稀罕啊!我想就算先任将校的妻子恐怕也没有见过他的笑脸吧。
■ 美军战舰投放的深弹在水中爆炸时会在海面形成巨大的水花。
伊-56躲过了敌驱逐舰群的第二次攻击后,再次下潜到100米深度,静待第三次攻击。这样的较量持续了几个回合。每次敌舰临头,我都以为在劫难逃,或许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想法吧。我记录的纸上箭头和线条越来越多,A、B、C三艘敌舰的轨迹已经乱成一团,最后干脆只能记录深弹的数量,我算了一下,从攻击开始对方已经投掷了将近200枚深弹,最初敌舰一次投掷10枚,后来改为5枚一组,每次投弹的位置和起爆深度都不相同,但都被伊-56躲过了。
在攻击中,我听到军官舱正上方的艇壳传来细碎的声音,我可以肯定是金属物体撞击艇壳的声音,我把这个可疑迹象向先任将校报告,他只是回了一句“是深弹的碎片吧”,就不再说话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深弹的冲击,心中安全逃脱的希望也越来越大,万万不曾想,听音机又捕捉到新的驱逐舰信号。或许之前的驱逐舰已经耗尽深弹,由其他舰接替继续攻击,不过伊-56也获得了暂时的喘息。
新出现的驱逐舰展开了新一轮攻击。我的老天爷啊!敌舰的攻击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不会死死抓住我们不放吧?对手不过是一艘潜艇,敌人的攻击却如此疯狂和执着,虽说美国人物资充裕,可是这样的攻击真是闻所未闻,看来美军的意志力确实不容小觑。我不禁想到,要么我们被炸沉,要么上浮进行决死雷击或炮击,敌舰是不会停止深弹攻击的。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必死无疑,想到这可怕的结局,我立即感到如坐针毡,心中焦虑不安,但也无可奈何。
温热的汽水
时间在深弹爆炸的冲击下和潜艇的反复沉浮中流逝着,五个小时过去了,十个小时过去了,这场捉迷藏似的死亡游戏似乎没有尽头。艇内已经关闭了所有不必要的照明设备,一方面节省电力,一方面减缓温度的上升,但是电机舱内的电力设备发出的热量是无法控制的。
艇内的温度越来越高,温度计的水银柱以眼睛难以察觉的速度慢慢地攀升着,不同的舱室温度会有所不同。突出在艇壳外的司令塔因为和海水只隔一层钢板,可以借助海水进行冷却,是全艇温度最低的地方,但也有35度。鱼雷舱的艇壳也直接接触海水,还算凉快,但是不断有热空气从前水兵舱涌进来。前水兵舱和军官舱的地板下是蓄电池舱,持续放电的蓄电池会产生热量,混着亚硫酸蒸汽的热空气沿着排气管进入前水兵舱和军官舱,令舱内十分闷热难受,并且像无形的岩浆一样从防水门流进其他舱室。
■ 日军潜艇发令所内景,这里也是潜艇的操纵舱。
发令所里不仅有很多操纵人员,而且用于照明仪表的灯也很多,所以舱内温度高达38度。相邻的轮机舱因为没有发动引擎,所以凉爽一些,但是只要走近紧邻电机舱的后端,立刻可以感受到能将皮肤烤干的滚滚热浪。从防水门跨进电机舱的一瞬间仿佛掉进了火池地狱,那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舱内两侧的配电盘辐射出大量热量,挂在防水门上的温度计显示竟有45度,比司令塔整整高出10度!为避开电动机配电盘的辐射热,电机舱的下士官兵们都座在轻便凳子上,只有需要观察仪表时才会站起来。配电盘的照明灯没有灯罩,光线很刺眼,但又不能熄灭,否则无法随时掌握电机的运行状况。我如同逃命般地进入后水兵舱,那里虽然温度略低,但是空气混浊不堪,融合着厕所的臭味和汗臭味,粘腻而燥热。
由于没想到敌人的攻击会持续这么久,各舱都没有准备充足的饮用水,现在艇内各舱的淡水早就喝光了,只有汽水可喝。我拿起一瓶汽水,想滋润一下干渴的喉咙。将瓶塞拔掉后,温热的汽水立刻涌出来,差不多小半瓶都白白流掉了。甜腻又混合着碳酸气泡的液体刺激着口腔,又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却让我感到一阵恶心,完全没有在岸上喝汽水的那种畅快感觉!尤其不能忍受汽水的甜度,明明可以淡一点,为什么搞这么甜?我不由得怒火中烧。总之,在当时的环境下汽水完全变了味儿,只要有一点饮用水,我们根本不会喝难以下咽的汽水。然而,水壶早已空空如也。要从淡水舱取水必须开动水泵,但是噪音太大,在静默潜航时禁止使用!
■ 文中提到的汽水应该是指波子汽水。在太平洋战争时期,不少日军大型战舰上都有汽水制造机,用于制作波子汽水。
我艇内转了一圈,嗓子渴得要冒烟,最后终于意识到呆着不动才是应对眼下状况的良策。到处走动不仅容易出汗,呼吸也变得困难,必须减少活动,节省体力和氧气。我躺在被汗水浸湿的沙发上,肩膀顶在餐桌抽屉的边角上,隐忍着闭上眼睛。我已经有30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我一动不动地躺着,强迫自己入睡,可是却能感受到汗水从皮肤的毛孔中渗出,在胸骨处积聚到一定程度后就顺着肋部流到背上,然后被沙发吸收,那种感觉就像有小虫在身上爬,令人十分不舒服。我把毛巾铺在胸口上,让毛巾吸收汗水,虽然湿乎乎的毛巾也让我挺难受的,但至少比虫爬的异样感好一些。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浸入沙发的汗水带来令人不悦的粘稠触感,而盖在胸部的毛巾也已浸透,压迫着胸口令我呼吸困难,迫使我睁开了眼睛。敌军似乎停止了深弹攻击,但驱逐舰螺旋桨的噪音并未消失。难道说我们重油舱被击中了,在海面上留下了油迹,敌舰正尾随着油迹准备将我们吞食?或者说他们只是跟踪,并不攻击,等待我们无法忍受而自行上浮,束手就擒?我在醒来的一刻,各种恐怖的想法又涌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除此之外我几乎无法思考。
舱内湿热的空气让我感到难以喘息,我慢慢地在胸腹间用力,一次次地做深呼吸,我想此时舱内的二氧化碳浓度应该接近危险值了。从敌舰投下第一颗深弹开始,伊-56已经在水下潜伏了超过30个小时,消耗了相当多的氧气。不知什么时候,艇内已经由全体潜航配置转换为第三警戒配置,所有人早已体力透支,必须得到适当的休息。
这时,声呐室的灯光突然点亮了,光亮在地板上投射出一个八字形的光斑。借着灯光我看到一只脚,那是听音长的脚。作为潜艇在水下唯一的耳目,他连续工作了一天一夜,疲惫到极点,已经倒地而睡,呼吸声很急促。他赤裸的上身满是汗珠,在灯光照射下晶莹闪亮,而地上已经积起一小滩汗水。
我想到鱼雷舱呼吸一下稍微清凉的空气,于是站起身来,跨过听音长的脚,在因为汗液和油脂而变得湿滑的地板上小心前行,走得太急会呼吸困难,所以我的动作变得非常缓慢。当我跨入鱼雷舱时,稍稍清爽的空气让我感到一阵轻松,但同时混杂着润滑油和重油味道的臭味扑鼻而来。舱内用铁链悬挂的吊床上,还有床下的餐桌上,到处都是沉睡的艇员,如果不是轻微的呼吸声,真以为他们都已经死去了。掌水雷长也躺在床上,他好像借用了值班下士官的床休息一下。发射管旁边的荧光灯散发出青白色的光,照亮了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他的头顶已有秃顶的迹象,黑发中夹杂了少许白丝,额头上还缠着钵卷。
我走到发射管旁,将手放在管壁上,上面涂着油漆,表面有一粒粒的突起,像鸡皮疙瘩一般。一丝冰凉的舒适感传递到我的手心,但很快就被我的体温给吞没了。鱼雷舱虽然比较舒服,但是没有睡觉的地方,而站久了我渐渐觉得胸闷,只好瘫软无力地坐在餐桌的一角。
隔着艇壳,我隐约听到深弹爆炸的混浊声音,似乎很遥远,敌军驱逐舰仍然阴魂不散。它们已经改变攻击目标了吗?还是友军的飞机正在轰炸敌军舰艇?想来后一种情况恐怕是痴心妄想,友军飞机不可能飞到这片海域,那看来还是敌舰投下的深弹。会不会是部署在战线上的其他潜艇遭到攻击?我们艇连续攻击敌舰船,敌军自然会加强反潜警戒,也许是我们的友舰不幸闯入了敌舰的警戒幕。我胡思乱想着,在那种情况下意识清醒也是一种痛苦。我的双脚无力地垂在桌边,上身仰卧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躺着,疲惫感再次袭来,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下期预告:为了规避美军驱逐舰的猎杀,伊-56已经在水下潜伏了超过40个小时,高温、缺氧、干渴折磨着每一个人,连汗腺都不再排汗,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不适症状,有人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现在斋藤军医长终于理解了潜艇被称为“铁棺”的含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