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鬼神·卜筮(四)

秦朝原是周朝的一个诸侯国,其先人曾为周孝王养马,凭着他的本事,马繁殖得很快。周孝王于是把秦谷(今甘肃天水市)一带分封给他,这就是“秦”的起源。

秦结束了自春秋起五百年来诸侯分裂割据的局面,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以华夏族为主体、多民族共融的统一的中央集权制国家。秦首创了皇帝制度、以三公九卿为代表的中央官制,以及郡县制,彻底打破自西周以来的世卿世禄制度,强力维护了国家的统一、强化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奠定中国大一统王朝的政治基础,故有说法“百代犹得秦政法”。

在秦始皇统一中国前夕,秦国相邦吕不韦集合门下的三千“游士”编纂了一部《吕氏春秋》。吕不韦虽然是商人出身,但却有着远超一般人的政治目光。他的理想可不是当作家,而是效法周公,融合诸子百家学说于一炉,打造天下归一后统一意识形态的工具。

奇货可居,志在谋国

相较而言,秦始皇就有些简单粗暴,为我所用者留,不为我所用者杀,通过焚书坑儒(并非单指儒家)、严法苛政的办法消除异端,统一思想。简单粗暴的高压政策自然不能令人信人心服口服,也就不能长久,所以秦始皇死后没有多久,天下就又重新陷入纷争的局面。

首先揭竿而起的是陈胜吴广的起义。就陈胜吴广所在的贫民阶层而言,按说是没有造“神”的主观意识的,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能从陈胜口中说出,可见此人平素绝非“牛二”之类的盲流。况且,陈吴二人起事之前,求卜于一位算卦的高人,高人明白他们的来意后,就说事情能成功,并暗示他们可以借助鬼神的力量。

可惜的是,这个高人只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一句话送陈吴二人走上了不归路。阿伟哥一直疑心高人是一位通晓造“神”秘密的反秦人士,否则就不会怂恿陈吴,并且教给他们造“神”的办法。

陈吴二人也是人精,一点就透,借助鬼神的力量来增加起义的号召性,搞出“鱼肚丹书”和“祠火狐鸣”的把戏。这些把戏现在看起来很低级,但是在那个时代十分有效。这也为后世的造反者做了榜样,引得纷纷效仿,只不过名目各异,其实都是换汤不换药的一路货色。

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史记 陈涉世家》

阿伟哥私下认为,陈胜应当请那位算卦的高人当军师才对,这样才有成功的希望,而那位高人也就有可能成为后世“张良”、“徐茂公”、“刘伯温”之类的人物。此事从侧面说明了“笔杆子”和“枪杆子”的重要性,缺一不可。

到了刘邦和项羽争天下的时候,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更显得突出。项羽出身将门,熟读兵法,力能扛鼎,勇冠三军,“枪杆子”硬的很,绝非一个小小的沛县公务员刘邦所比;而项羽自恃武力超人,不重视“笔杆子”,只有一个范增,还不能为其所用;反观刘邦,既非“笔杆子”,也非“枪杆子”,只是善于利用这两方面的人才,反而最终获得了天下。

刘邦开创了由平民而登上九五至尊的历史先河,这是从夏启建立“家天下”之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为了能够解释刘邦获得天下的合法性和合理性,把他“神化”为“真龙天子”,包括《史记》在内的一干史书集体作假。司马迁可能是为了发泄汉武帝切掉自己小鸡鸡的不满,明褒暗贬,给汉武帝的曾曾祖父,刘邦的父亲——刘老爷子戴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於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史记 高祖本纪》

不过,对于这顶绿帽子汉武帝还不好说什么,由此可见,刘氏家族为了提升自己血统的高贵性也是蛮拼的。在以后的历史中,类似的从父母身上下手的把戏是屡见不鲜,只是为了照顾颜面,大多改为做梦当中,日月入怀,或者出生之时,霞光万道,异香满室等等。

只是刘邦是能够马上得天下,还没有来得及下马治天下,就一命呜呼,而意识形态的建设大业,到了他的曾孙子——汉武帝刘彻那里才算完成。

经过70年的无为而治,到了汉武帝时期,汉朝已经变成了一个富得流油的大国了。既然有了钱,汉武帝开始思索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成为 “万事之统”的绝对权力统治者。于是,在元光元年汉武帝下诏征求治国方略。

董仲舒是儒家人物,汉景帝时曾任博士,讲授《公羊春秋》。对于汉武帝抛出的绣球,董仲舒不失时机地呈上了自己的“新儒学”,并深得汉武帝的赞赏。

“天人感应,君权神授”是董氏儒学的“核心”。在他构筑的体系中,“天”重新回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君”依然是“天”在凡间的代言人。这粗看似与周公版没有太大差别,但是当中却蕴含着巨大的不同——在董版当中,“天”既有至高神的性质,又有着自然的属性。“天”在人的眼中,不再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它的行为举止都是有章可依,有道可循;而天人之间的交流,不用依靠神灵作为媒介,只要通过天人之间的相互感应就可以进行,人的“神”则是感应的工具。

天以终岁之数成人之身,故小节三百六十六,副日数也;大节十二分,副月数也;内有五脏,副五行数也;外有四肢,副四时数也;乍视乍瞑,副昼夜也;乍刚乍柔,副冬夏也;乍哀乍乐,副阴阳也。

——董仲舒《春秋繁露》

按照董氏理论的理解,人之所以能够和天相互感应,就在于人和天之间存在着相互一 一对应的规律性。全身的三百六十六块骨头与一年的日数对应,十二节肢体与十二月对应,四肢与四时对应……由此推论,人的“神”自然与至高无上的“天”对应,因为它们都是各自的中心和主宰。

如何,有木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东西学过中医的都很熟悉,这不就是中医学中的“天人相应”和“取类比象”嘛。这样的理论,绝非来自于孔子,恐怕更多取材于当时最流行的阴阳家、五行家、道家以及各种神仙方士的学说。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科学性,一直到现在还有争议。反正,以它为指导的中医学屹立两千年而不倒,时至今日仍然发挥着巨大作用,而在汉代,这些东西妥妥地算是“时尚科学”。

董仲舒似是而非的新儒学之所以成功,就在于他的与时俱进。董仲舒以儒家为外壳,装进来大量当时最流行的学说,按照统治者的要求重塑了天的形象和天人之间的关系,构筑了一个合政治、伦理、哲学、神学为一体,涵盖社会方方面面的意识形态体系。

应当说,从西周建立到西汉建立,中间间隔了一千年,从周公制定礼乐制度,到春秋战国的”礼崩乐坏“,再到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代在变,但是“圣人以神道设教"的形式和方法没变。历史车轮滚动了一个周期,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中国历史上很少出现政教合一的政权,或者将神权至于君权之上,原因就在于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就已经完成了从神权社会到人文社会的转变,到了西汉时期,更是通过独尊儒术,使整个国家的意识形态彻底全盘儒化,董氏儒学这种改头换面的儒家学说影响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起到了“国家宗教”的作用,这也是算作儒教的真正开端。

几家欢乐几家愁,相较于儒家的得宠,道家则明显有些失意,从汉初的短时间流行之后,由于独尊儒术的原因,受到了刻意的打压,除了那些归隐山林的修道之人以外,只能向下层社会发展,到了东汉后期,逐渐聚合成实体,一些民间原始教团相继成立,并在后世逐渐形成道教。而东汉明帝时期,“汉明感梦,初传其道”,佛教就此传入中国。因为最初被视为与黄老神仙方术同类,仅通行於少数的王公贵族之间,到了汉末三国时代,佛教才逐渐由上层遍及民间。

至此,犹如风云际会,英雄聚首,儒道佛三教同时出现在中国人精神世界的舞台上,争奇斗艳,各展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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