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像】赵向阳/失聪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失聪

作者：赵向阳

阿拉斯加的熊开始跑第一步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左边手臂摆动和左脚提起放下明显不在一个节奏点上。也许是昨夜风雨肆虐影响身体机能，恢复会慢一点。他边跑边安慰自己。

跑完一公里，问题严重了，虽然手脚都安好，都在快活得意向前，他猛然间发现，左耳完全失聪，什么也听不到了。

哈。嗬。嗬嗬哈。

大喊几声，右耳听得清清楚楚，左耳却似一堵冰冷的水泥墙，从耳廓四周开始死死封住，一点声音都听不清。

哈。嗬。嗬嗬哈。

再哈也没有用，左耳确实失聪了。

没有就没有吧，只要耳朵还在就好。听不听得进不重要，外形在，耳朵就在；耳朵在，人就在。阿拉斯加的熊再次找到理由安慰自己。

就这样，阿拉斯加的熊依然向前，并没有因为左耳失聪停止向前，没有停止奔跑的脚步，只是路线明显有点偏左了。跑着跑着，就快要跑进左边的草坪里了，阿拉斯加的熊赶紧改变跑步姿势，左手臂停止摆动，右手加快摆动速度，强迫自己回到正确的跑道上来。

事情是在第三公里开始变得严重的。

刚转过一道弯，右边那棵长满新叶的桂花树突然满脸笑容，像站在夜总会门前的迎宾小姐姐，身着淡绿色旗袍，胸前凸起的顶端各绣着一朵绽放的紫色小桃花，笑吟吟的。

熊哥今天早晨健壮如牛啦。

熊哥今天肯定能跑出最好成绩，争取配速5分20秒。

熊哥哥，喝杯茶再跑呗，我保证不耽误你的晨跑成绩的。

熊哥哥，咋不说话呢。阿拉斯加的熊都跑出好远了，那棵身着淡绿色旗袍的桂花树还在述说自己的思念，自己挪不动脚，硬是把胸前那两朵好看的桃花摘下一朵来，抛给他。熊没接，桃花跟着跑了好长一截，还不停低吟浅唱，说好听的话。

熊哥哥，我都……

阿拉斯加的熊是一般的熊吗？即使哥哥喊得再亲热，那颗“熊心”还是坚若磐石。可今天不一样了，左耳失聪，变成一堵密不透风的水泥墙，右耳进，左耳却不能出。于是，那些话语在脑海里心海中甚至在眼前回荡，脆生生的，好听得很。

问题就在这里。以往，好话歹话熊都是右耳进左耳出，绝不入心，于是熊哥的那片心海里碧波荡漾清清澈澈明明朗朗，心亮了，耳就聪了，连眼睛都明亮了许多，笨重的身体自然也就轻盈了许多。

现在倒好，一切都不是这样的，好话歹话都只进不出，扰乱了熊哥哥的心，打乱了熊哥哥的节奏，本来不太清晰的眼睛变得模糊，那些从右耳进来的甜言蜜语歹言恶语变成了一块又一块巨石，压在阿拉斯加的熊的心头，绑在熊的双脚上，速度慢了，眼睛模糊了，心里也阴暗下来了。

哈。嗬。嗬嗬哈。

再哈又有什么用呢？两朵桃花像使用了什么魔法，把那些从右耳进去的每一句话铺满了跑道，于是，平整的跑道变成崎岖的山路，芬芳的早晨变成无尽的黑夜，可怜的熊哥哥像裹脚的老太婆痛苦而又缓慢地向前挪移。

左边一只黑鸟停止歌唱，飞到阿拉斯加的熊的右边，开始唠叨：呀爷，这是在跑步吗？肥蜗牛散步吧。

左边湖里一条红鲤鱼跳起来像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钻进水里，跳了起来，从熊哥的头顶上跳过来，站在右边的湖面上冷嘲热讽：就这熊样，还不如去死。

风也在说，云也在说，连路边刚开的秋英花也在说，有好话，也有歹话，这些话都只进不出，填满了阿拉斯加的熊的心海，每一个字就是一座山，每一字都似利剑出鞘，心海变成血海，也变成荒芜的戈壁滩。

可怜的阿拉斯加的熊濒临崩溃，他跑完十公里，抱着小区花园里那棵丑得死的紫薇树哇哇大哭，把自己内心的委屈与痛苦说给紫薇树听，苦苦哀求紫薇树救他一命。

我知道你至今不愿意对我说一句话，但这世上只有你最懂我，最疼我。你不帮我走出困境，再没有人帮助我了。阿拉斯加的熊抱着紫薇树痛哭流涕，已成泪人。可紫薇树只是在风中摇曳几片新叶，依旧什么也没说。

施主，因何事哭得如此伤心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哭声，阿拉斯加的熊抬起头，一只披着铠甲黑黝黝的巨大的蚂蚁站在他面前。是一只长大无数倍的黑蚂蚁，此刻沉稳得像位高深莫测的大师。

施主，有何烦心事呢？不凡说出来听听。

我完全受不了，大师救救我。阿拉斯加的熊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耳朵现在只进不出，各种声音填满心海乱我心房，快崩溃啦。

你是要好话出还是歹话出呢。蚂蚁大师双掌合十，平静地问。

好话歹话都出来。

那还要耳朵做什么呢，岂不成了摆设？蚂蚁大师脸露愠色，有眼睛就要好好看，有耳朵就要好好听，有嘴巴就要好好说，这是人生的功课，岂能暴殓，怎能耽误。你要让自己的心学会承受选择和溶解。

那我该怎么办？阿拉斯加的熊迫不及待地望着蚂蚁大师。

我给你推荐这棵树，蚂蚁大师指着身旁的紫薇树说，你看，这棵树下半截千折百回饱经风霜惨不忍睹，像年迈的老人。可是上半身呢，却依然枝叶丰茂，鲜花盛开。你知道他为什么能如此这般吗？

阿拉斯加的熊顺着大师的手指尖，再次仔细打量那棵丑得死的紫薇树，确实如大师所说，紫薇树苍老的外形与树顶的蓬勃是很不相称的，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和煦春风，他都展现出一棵树的青春年华。可为什么会这样，熊体会不出其中的妙处。

内心的平静。蚂蚁大师指指自己的内心，你再看看紫薇树的树根泥土里。

蚂蚁大师蹲下身，指着紫薇树树根旁的落叶与泥土，阿拉斯加的熊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只能青葱的草丛，含苞欲放的葱荷花，还有几片掉落的寂寞的杏树叶片。

这是我们生活的家园。蚂蚁大师说，这里的每一片泥土，每一片树叶都是紫薇树亲手帮我们搭建的，他用自己的树根建好每一间房屋，让我们在此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蚂蚁大师继续说，旁边是蚯蚓的家，那里是土蜘蛛的房子，不远处还有一个小镇，小镇前甚至有一条能到远方去的小道。

最后，蚂蚁大师说，作为一棵能开花的树，不仅仅尽自己的义务把上面的花开好，还要把下面的周围的事做好。

那……大师。阿拉斯加的熊拉住蚂蚁大师的手还想问什么，可蚂蚁大师一转眼就不见了，草丛里，几片枯黄的树叶上，一只蚂蚁在不停地忙碌着，忙一会儿，举起前面的触角相互交叉触碰着，阿拉斯加的熊好像听到了什么。

哈。嗬。嗬嗬哈。

右耳进，左耳出。左耳进，右耳出。双耳配合默契，运转正常。

阿拉斯加的熊，我们的熊哥哥长出一口气，在胸前划着十字，迎着朝阳向自己的家走去。

作者简介

赵向阳，小学语文教师，岳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_{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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