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79——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评《嫌疑犯X的献身》

在那薄雾的天空下,在那日本河畔的新大桥下,石神每天早起上班经过的那一段路程,他几近数学家的思维洞察和计算着,每个人的身份与来历,甚至也会推想他们的过去。他之所以绕这么远,只是去“天亭”买一份招牌便当,听那个能为他带来新鲜氛围的身影。他不敢正视她,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就算付钱的时候嘴角用力尝试着挤出一句“天气真冷”,也开不了口。

石神秘而不宣的喜欢,暗自地在心底蔓延扎根,驻满心房。可对花岗靖子而言,这种喜欢就像公寓墙上的裂痕,即便知道它的存在,也没有特别意识过,而且打从一开始就认定没有必要去注意。

这个“天亭”是石神能光明正大见到她的地方,这不过是位于新大桥下的小便当店,旁边拥挤着大大小小的饮食店与宾馆。以往不同的是,在东野圭吾的叙述和描写中,小说里的环境并不像他以往的作品那样阴沉、灰暗、晦涩,而是显出了难得一见的融融暖意。

是石神口中呵一口气就会划掉的白雾,是花岗靖子传递过来的便当散发的温暖手心的热度。这是最为轻松的开始,一段明丽不已的都市恋曲,尽管它仍然蒙上的罪恶的色彩。

《嫌疑犯X的献身》中石神的爱恋一脉相承,这种情感并没有大悲大喜的感人肺腑,或卿卿我我的花前月下,而是发生在谋杀与解脱的感情涟漪里。花岗靖子错手杀害前夫,石神为掩盖事实的真相,不惜再次杀害一个无辜的游民,制造出无解的案题。当前提就是错误的时候,就不会推导出正确的结果。汤川在P不等于NP的问题里,得到正解。

这是最好的诡计。

这是“暧昧”的世界,无论从人物的设定,还是男女主人公的交集,都游离在爱的边际,想要伸手触碰,想要亲自守护,却又害怕,承担不了。石神对花冈靖子的痴迷,在隔壁房间偷听花冈的动静,在她上班的日子天天买便当,在见到工藤与她幽会时落拓自卑。至于为她肢解尸体,犯下新的罪行,这是他能押注的唯一的筹码,也借此希望能与花冈绑定一生。

可爱情的最大的障碍是懦弱与等待,没有承诺的等待甚至以及被拒绝的等待中,日子其实是绝望的;在汤川一步一步寻求真理时,真相早已昭然若揭。看着花冈会有一个新的归宿,而石神即将形迹败露的时候,更无异于一种对他的煎熬。“我爱你,但与你无关。”这种不需要回报、甚至不让对方察觉的感情,有点像茨威格笔下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在密集的人群里,我们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渴望沟通与交流仅仅是靠点赞是不够的,达不到的。越发达的通讯,表达越是失却,以往秘而不宣的喜欢不露痕迹地败给时间,我们在情感的体现与表达中,往往像一个嫌疑人。人永远都在变,你可能为了所爱的人而改变,也可能换一个爱人。

我想在东野圭吾那里,“爱情”, 是一种无法拒绝却又令人试图逃避的东西,而《嫌疑犯X的献身》则是安妥这份情感的栖息所在。虽然在《嫌疑犯X的献身》中,石神有点孤独而自闭:既渴望交流、渴望爱情,花冈靖子在选择与逃避之间动摇不定,到最后,似乎还是一个薄幸与绝望的故事。但是,在这个故事的结尾,东野圭吾并没有落入俗套,而是使推理小说中的“爱情”,有了更深层次的升华,这是都市人群爱情哑剧,是救赎,与赔罪。

或是孤独催生了爱情,或是爱情促发了罪恶,爱情终究与理性是无关的。

也许石神会这样想:

我这样爱你。你看得到吗?靖子……我为你抛尸为你杀人却倾尽毕生之力只是为了证明这爱不是幻像,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我是爱上了一种持久的爱慕和守护,与容貌无关,与身份无关,无论今夕何夕,没有尊贵差别。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样的寂寞无可言说,不是没有遗憾的,但,也并不都是遗憾。能遇到让自己仰视之人,已是不易。还能奢求更多么?心仪一个人,是我一个人的事。就让我,站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你.心有余响口不出声,就让我,承担罪孽换你余生。

我把自己裹进了一个透明的茧中。看时间万物却寻不到你的影子,想放弃却无法将你忘记。

从一开始,我的付出就只是付出。你的回应只是让它有归属。或许有一天,连这归属也不需要了。我仍是我,你仍是你。而我们,却不再是我们。

那你呢,靖子?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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