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则臣：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耶路撒冷” | 文学大家说0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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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世界读书日之际，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字节跳动推出100集大型文学专题片——《文学大家说》。今天，是《文学大家说》014期，主讲人是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徐则臣先生。

徐则臣，江苏东海人，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著有长篇小说《耶路撒冷》《夜火车》《午夜之门》，中短篇小说集《跑步穿过中关村》《如果大雪封门》等。曾获鲁迅文学奖、老舍文学奖、冯牧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被《南方人物周刊》评为“2015年度中国青年领袖”。《北上》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我们来说第二个问题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是我写的一部长篇小说

这个小说处理的其实是70年代出生的人

一个信仰的问题

首先谈一下

这个小说题目的由来

这是一个以色列的城市

是一个三教圣城

很多朋友

听说这个题目都很奇怪

说你一个写中国事的

一个小说为什么取了一个外国名字

难道这个小说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耶路撒冷'的吗

不是

小说里面所有的故事

都是在中国

人物最终也没有去'耶路撒冷'

虽然他一直想去

但是到小说结束

他都没到'耶路撒冷'

那么为什么有'耶路撒冷'

为什么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耶路撒冷'

其实就是事关信仰

谈到信仰很多人会想到宗教

宗教是信仰的一种

是信仰中有组织的

有目的的

一种信仰

它是一个群体的

是一个集体主义的一个词汇

但是每个人的信仰

其实它有自己不同的一个特点

我没有的时候

我想信仰是一个

空大的词

而且这个词

像教堂一样

我们会觉得很雄伟

很庄严

所以

关于信仰

我们不敢有丝毫的亵渎

觉得所有的信仰都是

伟光正的

其实也不必要这样刻意去理解

我一直在想

商人应该干什么

商人挣钱是不是一个正道

如果说一个商人

他跟你说

我的愿望就是

好好挣钱

挣更多的钱

一个作家说

我想写出好作品

我想把作品写得越来越好

写一部又一部

一个老师跟你说

我想教出越来越多优秀的孩子

我一直都为这些

在努力

那么

我觉得这些可不可以说是信仰

所谓的信仰

其实是

能够支撑我们一直往前走

能够支撑我们克服各种困难

也许我们永远达不到

但是一直在吸引我们往前走的

那样一种精神的动力

当然

它也有可能是一个具象的

比如说

我就想得到什么

那个东西

为了它我可以

花出我毕生的精力

完全可以

这是一个具象的

也可以是一个抽象的

就是为了某种信念

为了某种理想主义

我一直努力

一直奋斗

也可以

像'耶路撒冷'

很多人觉得它只跟

宗教的信众有关系

因为它是一个三教圣城的一个地方

但其实

在信仰的这个层面

我们每个人都有信仰

我们每个人其实

在内心里

也都有一个我们想实现的

那样一个'耶路撒冷'

我最初

想用'耶路撒冷'

这个词

这个地名

做小说题目的时候

其实完全没想好我要写什么

这也是我个人写作的一个习惯

我会记下很多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词

或者是短语

然后就放那儿

我的书桌上有一张纸

这个纸上记录了很多

某一瞬间想到的一些词

也可能在阅读的过程中

也可能在走路的过程中

也可能在朋友交流的过程中

突然

脑子里一亮

觉得有些词特别好

有些句子特别好

我觉得它适合做一个小说的题目

我就把它写下来

放在

我的那张纸上

每天盯着它看

某一天

突然遇到一个很好的故事

我觉得这个故事跟这个题目

它可以达成默契

有某种对应关系

那么它们相遇了以后

一个小说就产生了

'耶路撒冷'是这样

另外一部长篇小说

写运河的《北上》也是这样

还有之前的几个小说

比如说《跑步穿过中关村》

比如说《如果大雪封门》

我前天还跟朋友说

《如果大雪封门》这个题目怎么来的

就是走在路上

突然想到很多年前

我小的时候

经历了一场非常大的雪

早上起来一推门

推不动

大雪把门给封了

我觉得这个词那个状态特别好

它所能呈现出来的一个艺术的感觉

但是这样的一个短语

如果大雪封门

它只适合写短篇

顶多写成写一个中篇

不适合写一个长篇

而有些词

比如说北上

比如说耶路撒冷

这样的词

它给你的感觉是非常宏大

非常庄严

连绵的

这样的一个词

它有足够大的涵盖力

所以它可以作为一个长篇的题目

小说的题目

我希望

它能够

像一个巨大的一个厂

这个题目

它本身所具有的内涵和外延

当它足够大

形成这样一个巨大的场域的时候

那么这个厂

如果它足够大

它就可以做一个长篇的题目

如果它不够大

那就是一个中篇

如果它

很小

那么就做一个短篇

其实小说

跟我们平常理解的故事不是特别一样

很多人说小说里面有故事

故事跟小说之间区别是什么

我给大家举个例子

打个比方

假如说故事是一种建筑

这个建筑可大可小

那么小说是这个建筑

加上这个建筑的阴影

所谓的阴影

其实就是这栋建筑

给我们的产生的一个艺术的感觉

和思想的一个场域

我们很多人都写过关于故乡的小说

我想很多作家可能都写过

很多文学爱好者也写过

一个知识分子还乡

如果我们非要把这个小说认定为

只有

故事复杂

曲折离奇

跌宕起伏才是一个好小说的话

那么我们就无法理解

为什么鲁迅的那个故乡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

最后成了超越我们所有人

写故乡的一个名著

如果说鲁迅小说里面那个故乡

那个故事是一种建筑的话

那么这个建筑

可能没有那么高大

没有那么复杂

但是这个建筑本身有一个巨大的阴影

这个阴影怎么来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

一座建筑

它的阴影是怎么产生的

它跟阳光的角度有关系

如果早晨或者傍晚

太阳刚升的时候或者要落的时候

一座建筑

它的阴影就会特别的长

特别的大

特别的浓重

因为它的光是斜着过来的

而在中午日上中天的时候

一个建筑无论你有多大

像北京

中国尊

那样一座建筑

如果是在中午

它的阴影也只是在它基座周围很小的一圈

而另外一个建筑

一个平房如果是在早上或者晚上

或者傍晚日落的时候

太阳斜射过去

它会有一个非常漫长

巨大的浓重的阴影

好的小说是什么

好的小说是建筑

加上它的阴影

鲁迅的那个故乡

其实就是一个没有那么高大的建筑

但是有一个特别好的角度

特别好的思想

特别好的

阐释它的

一个角度

所以

成了一个拥有巨大阴影

能够让我们回味和阐释的

这么一个好的小说

而很多人的小说

里面可能那个故事像我们的中国尊一样

高大、巍峨、曲折

但是角度不好

它所形成的阴影也只是那么一小圈

它依然不能成为一个非常漂亮的经典的

经典的小说

《耶路撒冷》

当时写的时候

我希望它能够呈现出一个巨大的阴影

而这个词本身

其实就有一个巨大的一个阴影

就像一个建筑一样

刚才我们说它是一个三教圣城

它先天地就具备了

很大的一个数据库

我们现在

经常会提数据库这个词

到百度上一搜

一个词

一个东西

它的知名度

它的复杂程度

要看它后面有多少条

一个东西

一个人如果只有五条

那么他还不够有名

一个人有五万条

五十万条

五千万条

那么他很有名

这个东西是什么

这就是它的数据库

对于耶路撒冷来说

它的数据库其实在一定程度上

就是它自身所形成的

那样的一个阴影

这个词

作为一个音译外来词

我们知道它是以色列的城市

它是一个三教圣城

它天生就具有了很多复杂的内涵和外延

但同时作为一个汉语的词汇

这四个字

我们会觉得它有一种别样的一种感觉

我们会觉得

它应该是

坚硬的

灰色的

沉静的

有石头一样的质地

面对这样四个字

你不可能

写一个非常轻佻的

非常轻浮的一个故事

要它相匹配

你要对得起这四个字

因为这四个字

它有浓重的阴影

这样的阴影本身

就不允许你随随便便地

去书写它

去表达它

去用一个故事

跟它做一个对接

所以《耶路撒冷》当时我选它的时候

在很多人都反对的情况下

我还是愿意选

而这个词

本身就像我们所说的一个信仰

信仰是什么

它是一种

坚固的

沉稳的

持久的

可续航的可以无限续航的

这么一个东西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如果我们每个人的内心

有这么一个

耶路撒冷

那么

你会从现在开始一直走下去

可以用一个非常时髦的词

就是行稳致远

实现我们想要的那样的一个东西

这里面可能还会拓展一点讲

因为我们生活在北京

很多年轻人

经常会问我

徐老师

我马上毕业了

我想去

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城市

去闯荡一下

怎么样

但是我可能学校不是很好

或者说我不是那么有自信

可不可以去

我一直跟他们说

一定要来

只要你想来

一定要来

在年轻的时候

你可以不断地试错

你有足够的时间去犯错误

包括到世界去的这样一个漫长的过程

你必须经历

只有经历了才能知道

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你才能知道

搞清楚自己

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哪个地方更适合你

我们刚才说文学的价值

文学的价值是什么

其实文学的价值固然有娱乐的功能之外

更重要的

是让我们见识一个更广大的世界

同时让我们看清自己

通过文学

不断地了解自己

理解自己

遇见那个最真实的

最本质的

那个自己

所以

耶路撒冷

这个词

我在小说里处理的时候

把它跟信仰

放在一块儿

我希望每一个生于七十年代

甚至更年轻的人

他们在生活中

在前行中

都要有一个足以支撑他们

成为他们精神背景的

成为他们精神支撑点的这么一个东西

只有这样

我想我们每个人最终才会发现这一生过得

会比较笃定

会比较充实

会在我们生命的最后时刻

不那么后悔说

这辈子白过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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