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我的矿山高中老师
退休了，梦做得最多的是少年时的梦。梦见的人，多为小伙伴，父母，老师。我的启蒙老师是我的父亲，他是乡村小学教师。在父与师面前绕膝，我缺乏尊师重教的意识。直到进入矿山高中，见了老师团队就开眼界了。记忆中我们新三届的高中的教师群体，那才叫阵容豪华，群贤荟萃。就其师德而言，的确给予学生一段春风化雨的好时光。我沐浴其中，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今天来叨叨本人在矿山高中度过青春期的历程，以谢诸位恩师与同窗。七二届仍然是当年春季入学的，我们七二.二班班主任是吕相福老师，他教数学，有着一丝不苟的精神。第一学期中，语文老师柯老师在评点我的作文《积肥》时，说“条条扁担吱吱响，对对箢箕似流星”，吱吱响难不成扁担断了？箢箕怎么会成了流星了？划过去没了吗？我心想，我可是在湘江文艺杂志上捡来的，怎还有错？其实老师的意思是反对抄袭来写作文，就这么情急之下说了一嘴。此后一段时间我就在上语文课时，故意看小说。更为严重的是有一天上午，明明要上课了，我夹起小说就往东山腰上跑，躺在梧桐树下看《水浒》。那边课堂上老师就问：高光同学人呢？有同学指路，班长等随之找到了我，叫回来后，这一节课就变成为我一个人的了。加之我平时就爱刷个存在感，言谈中常夹带几句成语，显摆一下。有的同学本来就反感，今日来了这一堂批评课，我倍感孤立，叛逆的心又长一寸。这一时段，班主任吕老师老家有事（听说是盖房子），忙里忙外，未有来得及做我的心理疏导。高一的下学期，换了女班主任纪光莹老师。她上课下课生火带引伢，对同学大家都和善友好。谈心的事就交给团干与班干部了，我哪里愿意配合？后来思之，我读初中时语文老师黄振兴（黄老师随后也调入矿高，还任过校长）就讲过：少年不狂又待几时狂？意思是当学生要自信，从小应该敢于质疑。自信之苗，今生我们那几个小伙伴硬是叫黄老师给种下了。可是，我们几个喜欢作文的简直被他宠坏了，我这才有一段高中里初来咋到时的不适呀！班干部说：你必须克服这骄傲又越格的缺点！我怼曰：谁没缺点？社会主义也有缺点。哟吙，这下咵出政治问题了！班长是个忠于职守的同学，不敢不报告。校园大会上，姜建民书记稳坐中央，没具体讲这事。他像个晁盖，一副宅心仁厚胸怀。余元钊主任不点名批评了我，还有一批不守纪的学生。学校并未追查、批斗自己的学生，这是矿高较之于他校少有的温情的政治生态。可是我，楞是没有感悟，回家对父母说：这个书我不想读了。害得父母亲着急上火，寝食难安，不知如何是好。这个高一，我的叛逆心理达到极点，我的厌学情绪也跌到冰点。1972年冬季，中途换了班主任高友书老师，又换来语文教师余相国老师。寒假前，矿高校当局（革委会）向矿山公社中学冯树凡校长通报了生源校学生表现情况，提到我等思想有消极表现，冯校长赶快反馈给了家长，我父母急上加急。年关过，元宵节前，为我准备了两片腊肉，赶快去给新班级老师拜年。（可别说是不正之风哟，看看现在的伢，哪个家长不沟通老师呀！）我慑手慑脚来找高友书老师，他未返校。又来到东南隅小平房找到余相国老师，正好有其他同学也在。我说拜年余老师！余老师高兴地留我们吃了中饭，煤油炉子炒的菜。饭毕，师娘将毛边纸再加报纸包好腊肉塞进我的书包，由于我们师生高兴地咵天，我都不知道拜年礼已被悄悄奉还了。回家来，父亲问我答，责备完礼物未送达后，口中喃喃自语：高友书，余相国！又大声说：几大气的名字，学问几好的老师，几好的缘份哟！再不争气，我就不认你了。我表了决心，要好好读书，不然真的要种田耙土巴了。家长，老师，我，都愿意努力使劲问善向好，这个场，就被我父母给搭起来了。余相国老师对我的作文批改得格外的认真，并且还要加批修改的所以然。他还跟高老师提到对我多加注意，找机会多表扬一下。公开被数学老师表扬，我没有得到过。但是余老师的苦心与高老师的和蔼的眼神，就已经让我受当不起了。记得有一次我说：我最不喜欢某同学那严重的鼻炎，成天鼻涕浓流，说话嗡声嗡气地。余老师严肃批评我：“同学，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抹不去，丢不掉。你最好不要讨厌同学，要学会接纳、欣赏自己的同学。这是关系到一个人的内心健康不健康的大事情，不可不重视”。后來我记住了“内心健康”这一概念，在自己教书的时候就用上了。谁说青少年成长需要历经挫折教育？那多半是做论文者忽悠人的。未成年的、社会化关键阶段的叛逆的青少年，最好不应给予挫折；乖张的青少年，更要及时予以拯救！否则，错过这受教育大好时机，迷失的羔羊也许就难以回头了。高二开始，我悄悄向团支部交了入团申请书，并请求为我保密。那时，出于青春期的逆反心理，一帮子爱咬文嚼字的同学越来越鄙视入团、进步这一类事。还飘飘然认为这就是超凡脱俗，就是站在了“清流”一边！谁向组织靠拢，那肯定就会是踩着别人的肩膀向上爬。小团伙内部这样的一张无形的契约，老师是不易知道的。1973年的春季运动会后，接着就是五.一文娱会演，各班要出一至两个节目。我以翁家山校办农场垦荒劳动为题材，写了个《开门办学好处多》的相声。那水平，渣得很！可是余相国老师神笔叉叉叉，刷刷刷，就弄得有点儿包袱了，可以搞笑了。我和刘松林（已作古）同学在后期上台表演，果然将台下逗乐了。以本节目的原创性，娱乐性和唯一性获得了一等奖。郭盛季等四位同学的三句半，李盛湖的二胡独奏都获了奖。得到本班获奖的丰收，两个老师倍感体面。我此后的日子就顺当了，同学们对我也刮目相看，老师更器重。我虽是小个子，劳动就特别卖力。挑土填塘，我愿意挖土上土，而不去挑运土。因为挑运土可以大摇大摆地在返程路上轻松歇一阵子，挖土上土则没得空歇下来。谈心，汇报思想。这是入团入党必经的过程。很多人一辈子没与组织打过交道，不知怎么谈，怎么汇报。高老师就提醒：一是你要问自己，加入组织的动机是什么。二是要问组织，周围群众对你看法怎么样。三是要请组织上帮你找短处与不足，然后去克服。但是又不能假积极，免得让大家看不顺眼。要做到大多数人欢迎你了，你就算是成熟了。有老师推心置腹关心的日子，是多么令人神清气爽，信心倍增！1973年夏快放暑假前，学校派我班团支书黄子明，驻本班学生会文艺干事袁金竹到我矿山公社十二生产大队作政审考察，还让我自己领路。公事办完后就在我家吃中饭。记得当时我母亲走亲戚去了，我们就自己做饭。也是要在女同学面前图表现，我和黄子明撸起袖子动手第一次自己学做饭。袁金竹在门外巧遇公社驻工地广播员李美英聊天。这一次的学生干部对我的考察带家访，无论如何也不会忘的。这年的秋季入学不久，我就领到了入团志愿书，第一次知道“籍贯”这个概念，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自传”。我的入团介绍人是组织指派的，刘金明是第一介绍人，第二介绍人为袁金竹。这些生命中的贵人，我至今没有当面谢一声。这年秋后，接到国家关于学制调整的通知，我们高二应于冬季毕业的学生将原地踏步半年，延长至1974年夏季毕业。我的入团宣誓被放到了这年的五.四青年节。在新老团员大会上，团总支负责老师柯尊生专门讲了我这后进变先进的事例。是呀，当时学校的政治氛围，师资氛围与学习氛围都是最好的：江书记，余主任，柯团总支的德高仁厚前面说过；罗静老师的文艺范儿，居中一老师的儒雅帅气，曹志敏，江明华老师的时髦外语，王一兵老师的热忱圆融，张及时老师的国学才情，程贤华老师的科学态度，柯秉刚老师的青春气息，还有段正祥老师的体育精神，都让我们初次领略到形象教育的魅力与教益。是的，形象教育的滋养力可是比说教教育要强劲的。用现在年轻人的话，他们能吸粉呀！那时期没有什么教育学，教育心理学的培训。但是对复课重回讲台的渴求感，对教育的忠诚，对学生的爱心、责任心使得他们对工作的投入有着蜡烛成灰般的执着。而对报酬，对收益乃至于对学生感情的回报，可以说连半点儿心思都没动过！矿山高中新三届的教师群体，就如英雄好汉般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尊敬的老师们，我欠你们一个深深的鞠躬！敬爱的老师们，我永远想念你们！
欧阳高光，湖北大冶陈贵镇人，退休。曾任矿山公社中学教师，黄石市政协办公室副主任，经济科技委员会副主任，第十、十一、十二届市政协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