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印作品:永生难忘的1小时47分 / 轩诚清读(第1436期)

轩诚小语:

父亲一生有三段工作经历,1969年至1981年末在延安地区宜川县知青办的十余年是他自己记忆最深刻,也是最为自豪的一段工作经历,我至今还记得那时许多人都把父亲叫“梁安办”,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1970年,在我出生前一个多月时,那影响他一生的1小时47分......

文:梁书印

诵读:梁轩诚

随着最后一张日历的飘落,时光不知不觉中进入到了2020年,我也开始了人生的第84个年头。每当岁月交替之时,都会不由得想起生命中一些难忘的片段,这一次,躺在延安大学咸阳医院的病床上,我又想起了1970年3月27日,那永生难忘的1小时47分。
1970年,我从宜川中学调到县知青办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时的工作重点主要是安置北京来的几千名知识青年,3月初,接到通知,国务院近日将在北京召开“延安地区知识青年工作座谈会”,县上决定由我陪同一位革委会副主任赴京参会。
3月8日,在省知青办主任张明礼和延安地区革委会副主任刘舒昌同志带领下,我们一行28人乘火车前往北京参加会议。同行的人中除省知青办一名领导和工作人员外,其余的都是延安地区和下辖各县的同志。第二天下午,我们乘坐的列车到达北京站时,国务院值班室主任吴庆彤和一位年轻同志,已将一辆大轿子车停靠在我们乘坐的车厢旁等候着了,车子将大家直接拉到了这次会议的召开地北京饭店。
会议从我们到达的次日开始,期间国院副总理谢富治、纪登奎等中央领导同志先后主持了会议,这些平时只在文件和报纸上见过的领导同志都很和善。第一次开会时谢富治亲自一一点了名,还和每个到会的延安同志都寒暄了几句。关于这次会议,就如纪登奎所讲:请同志们来就商量一件事:由于主席的指示一下来、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但北京市的基础工作并没有做好,就给延安安排了几万名知识青年,这给延安地区各级政府和广大贫下中农添了麻烦;知青回京过春节时也反映了一些情况,主要责任还是在北京方面。总理很忧心,指示召开这个会议,要求请延安的同志来,和北京方面一块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做好这项工作。
会议陆陆续续开了十多天,形成了三个会议文件:《延安地区插队知识青年工作会议纪要》、会议给毛主席的《致敬信》、《北京市支援延安地区发展五小工业的决定》。我自己觉得会议应该结束了,结果又安排了一周的参观。我们先后参观了北京针织总厂、北京齿轮厂、北京市塑料四厂、昌平县农业机械厂、门头沟雁翅大队等。我当时和很多人一样,觉得除了少数几个参观点外,大部分的参观内容都是临时安排的,并无整体的计划。每天晚上回到驻地也不通知,第二天早饭后要我们上车时才说今天参观什么地方。就这样又整整活动了一周,时间来到了三月二十七日。
这一天吃完早饭,国务院值班室的同志通知我们除了带上毛主席语录外,其余的东西都放在房间,然后上车。有人问可以带上笔和本吗?回答可以,大家又都回房间取了笔和本子。汽车启动后,负责接待的国务院值班室同志说:“告诉大家个好消息,今天总理接见大家,我们现在坐车去中南海。”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地情绪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大家心潮起伏、激动异常。中南海,那里住着毛主席,住着我们党中央核心机关,到了中南海,我们就来到了毛主席的身边啊,并且马上就会见到敬爱的周总理……
车开过北海桥,就在老北京图书馆对面不远处停下来。下车后我们在值班室同志的带领下,列队进了大门。进门后一位解放军同志拿着一个文件夹,指挥着我们站好队、逐一点名,然后列队步行到了会场。
会议安排在一个叫小礼堂的大厅里,大厅中央南北纵向摆放着一个长长的、宽约一米多的会议桌,会议桌两边各有几排座椅,北边是几把扶手椅,扶手椅前的桌面上放着一叠文件,文件最上面是一个放大镜,旁边放着削得非常规整、尚未使用过的铅笔。
吴庆彤主任招呼大家就坐,北京市的同志在会议桌西边松散的坐下来,延安来的则到会议桌东边比较密集的坐在一起,一个个都是紧着会场的最后几排坐着。吴主任看到后说:“大家往前坐一些,今天总理接见的只有咱们,没有其他人了。”于是延安来的同志们就拘谨的朝前移动了一两排,吴主任见状就笑着说:“总理工作非常忙,今天是专门挤出时间安排接见咱们延安来的同志,大家也要热情一些嘛。”他这么一说,于是大家就全部坐到了第一排。我那时比较年轻,一下子就冲到了紧挨着会议桌北头东侧的第一个座位上。坐下后我才发现,紧北边地面上铺着一条塑料布(那时还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地板革),直通到最东边一个房门。我想,这恐怕是中央领导要走过来的通道,到时他们要问我什么,我可怎么回答?我就朝左边又挪了一个位子,坐到了第二个椅子上,于是延川县革委会主任申易同志就坐到了第一把椅子上。
大家坐定没一会,北京的同志突然都站起来、热烈的鼓起掌来,他们的目光热切地投向了我们身后那个房间门的方向,我也不由得站起来回头张望,刹那间我眼前一亮,看见周总理正举着毛主席语录朝我们走来,他身后还有两位中央领导,我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
总理快步走到了会议桌旁边,他没有立即就坐,而是扫视了一下会场后问:今天有没有知青来?站在我座位旁的北京市革委会副主任吴德回答说:没有知青来,和他们座谈完以后,就动员他们回农村去了。总理当即批评到:你们老是忘记青年!总理边说边就坐:你们不让青年来,我是有意见的。这时,走在总理身后的两位领导同志也就坐了,这时我才看清,坐在总理右边的是李先念同志,左边的是纪登奎同志,再挨着就是申易和我,吴德同志就坐到了我旁边,他的对面坐着独臂将军余秋里同志。
整个会场坐定后,总理注视着北京的同志们问:丁国钰同志来了吗?会场后排有人站起来答道:来了,总理。总理就招呼他坐到前排来。
这时我非常庆幸自己坐在第一排这个座位上,它不仅使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会场上发生的一切,也让我近距离的看清了面前的几位中央领导同志,尤其是在一米左右的距离内,看到了全国人民都非常崇敬的周恩来总理,近距离的聆听总理讲话,想到这些,我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已了,感觉到我的灵魂似乎都飞舞了起来。
总理的讲话是从引导大家学习毛主席给延安人民的“复电”开始的,他深情地回忆了中央红军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后到达陕北、建立起中央根据地的艰苦历程,肯定了延安人民、以及陕甘宁边区人民对中国革命做出的巨大贡献。他讲到刘志丹同志是群众领袖,对刘志丹同志在东征中的牺牲表示了极大地惋惜。
总理非常关心延安的建设,讲话中不时的点名询问延安的情况,他先后点到徐效民、刘舒昌、申易、陈士甫等同志,问他们建设和发展延安有什么打算、有什么困难等等。总理看到了名册上延安知青办惠先凯的名字,就问他:惠先凯同志,你管不管知识青年。老惠突然被总理提问,紧张的吱吱呜呜没有回答上总理的问话,实际上,来参会的大都是知青办的人,基本全都是管知青、做知青工作的,就有人替老惠回应了总理,大声说了一个字:管。总理就接说了一句:那我就拜托你了,拜托延安的同志们了。
总理特别关心延安人民的生活情况,当他知道了延安人民生活的困难后,总理心情非常沉痛的说:解放二十年了,全国发展很快,北京建设得这么好,延安人民生活还那样苦,我是国务院总理,首先是我的责任,我们对不起延安人民啊!总理对人民群众的疾苦、困难表现出真挚、深切的情感,深深的撞击着我的心灵,使我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我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在工作中种种的情绪波动,想到日常工作中的患得患失,想到文革初期自己受到冲击而背负起沉重的思想包袱,想到自己甚至多次想要和组织谈退职回家做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在总理散发出伟大人格力量的感召下,使自己深深地自惭形秽。
我坐在总理身边一米开外的地方,认真地聆听着总理那谆谆的教诲,他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有吸引力,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身边的人,觉得就是总理和我两个人在一起,他如父兄般的话语缓缓地流进我的心间。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就不时地有工作人员上前来催促总理,是呀,一定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工作等着他去料理,但总理一次次的拒绝了,继续和延安的客人交谈着……恍惚中,忽然大家都站起来、鼓起掌来,原来总理终于要走了,我又抬眼看了一钟表,心里默算了一下,从总理走进会场到离开,共是1小时47分。

后来才知道,从我们来到北京,总理就通知会议负责人要见见大家,但那时他真的太忙了,原定会议结束后他接见大家,恰巧又发生了柬埔寨军事政变,西哈努克访华的突发事件,于是才有了之前的一周参观。据国务院驻会的同志说,总理接见大家的时间原定是四十分钟,但他和延安人民的感情太深了,就整整延长了一个多小时,后来由于时间太紧张,就没再安排总理和同志们合影。

在回北京饭店的路上,我想无论如何都要记住这幸福的一天,就自己去了离饭店很近的中国照相馆。我知道这里是中国最好的照相馆,包括总理在内的中央领导人的标准像也都是他们照的,在这里拍照,就好像觉得自己还在总理身边一般,于是我拍下了一张自己平生最喜爱的照片。

1970年3月27日,和周恩来总理在一起,度过了我人生中最难忘的1小时47分。现在是2020年1月8日,敬爱的周总理离开我们已经整整44年了,但他却一直活在人民的心中,在我有生之年,我也永远会记得我人生中最重要、最幸福的那1小时4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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