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主动,活得被动,人生大不相同

论我们中国人世俗生活的幸福,恐怕很多会是“票子挣得多多的,房子住得大大的,孩子培养得好好的……”这实际还是传统中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升级版,反映的还是人们对物质匮乏的深刻记忆和恐惧。这大概也是处于上升期的社会所必有的状态。而如果从另一个角度进行观照,就会发现生活有“自发”与“自觉”的不同,相应的也有人生的“主动”与“被动”的不同。“自发”的生活,就是用物质填充恐惧的生活,人生其实是“被动”的;“自觉”的生活,就是对物质享受进行观照、一定程度抽离的生活,人生就是“主动”的。

列夫·托尔斯泰的巨著《战争与和平》里,玛利娅公爵小姐在评论围绕她的朋友皮埃尔继承遗产问题产生的纠葛时,说的一段话非常直观地表达了这个思想:

我不能同意您对皮埃尔的意见,他从小我就认识。我觉得他永远有一颗美好的心,而这正是我最珍视的人的品质。至于说到他的继承遗产问题和瓦西里公爵扮演的角色,这对他俩人都是非常可悲的。哦,亲爱的朋友,我们的救主说,富人进天堂比骆驼穿针眼还难,这话千真万确!我可怜瓦西里公爵,更可怜皮埃尔。他这么年轻就得担起这么巨大财产的担子,他未来的道路要经历多少诱惑啊!如果有人问我,世界上什么是我所最希望的,我会说,我希望比最穷的乞丐还穷。

皮埃尔作为老别祖霍夫伯爵的私生子,在继承遗产时,受到了瓦西里公爵等所谓亲友的百般算计,因为他们都在觊觎这份庞大的遗产。于他们而言,皮埃尔如果继承了遗产,那是太便宜这个私生子了,皮埃尔不该得到这种幸福。

玛利娅公爵小姐却不这么想,她反而“可怜瓦西里公爵,更可怜皮埃尔”,因为“他这么年轻就得担起这么巨大财产的担子,他未来的道路要经历多少诱惑”。惯常来说,财产越是巨大,越是让人心里踏实,在她看来,却是巨大的“担子”;对别人来说,财产越多,越是风光,在她看来,却越是充满“诱惑”。当然,言下之意是“危险和堕落”。事实上,正如玛利娅公爵小姐所料,皮埃尔自继承了遗产后,看起来忠诚的亲友,看起来美丽的妻子,看起来崇高的宗教……一一让心地善良、温和的伯爵先生完全被动地陷身其中,幸而也还是他骨子里的善良拯救了自己,始终未忘在迷途中摸索出路,最终获得主动的生活。

初看之下,玛利娅公爵小姐的“可怜”或许让人觉得她不通世务,甚至以为这“可怜”不过是“嫉妒”的代名词。但细细品味,这“可怜”却真是善良的悲悯:太多的物质财富,会变成巨大的桎梏。

面对巨大物质财富,来得快去得快的情形,其实并不鲜见。不妨以多年来城乡结合部一层接一层的拆迁为例,造就了一大批暴富的农户,“拆迁户”成了特有名词。

就笔者所见所闻,拆迁一启动,补偿一到位,拆迁户就就陷于“群狼环伺”之境:房产商抬价以待,金融机构加点吸储,赌场定点相邀……拆迁户自己呢,这动辄几百上千万或者五六七八套房产类似于“天上掉馅饼”,并没有什么心血在里头,也就没有那种疼惜感,吃喝嫖赌有之,假离婚变真离婚有之,大演“物欲”的狂欢,长则数年短则数月,不少拆迁户就把补偿款挥霍殆尽。听说还有拆迁户后悔拆迁,找政府要求还他房子还他地。岂不可怜!

这样的人,其实是被物质控制了,他的生活是“自发”的,这是被动的人生。

另一极端是守财,像《人民的名义》里那个用别墅囤钱却吃炸酱面、骑自行车的巨贪小官,也是被物欲控制,只不过与那些被以钱所易之物控制的人相比,他是直接被钱(“阿堵物”)控制。

相类似的,贾平凹《秦腔》里也借评点“三伯”夏天礼这个人物时表达了这个意思:

夏天礼一辈子都喜欢收藏钱,其实钱一直在收藏他。

相较于前者,或许这类人未免太憋屈了点,甚而会被前者耻笑,因为前者毕竟享受过。但就被物欲控制和享受的刺激而言,其实是一样的。

那么“自觉”的生活、“主动”的人生可能吗?

有现成例子。

2019年“共和国勋章”的袁隆平,论物质财富,身价上千亿,但他永远把双脚踩在田里,双手永远捧着稻穗。他真正的财富在这里。他拥有物质财富,但他控制了物质财富,超越了物质财富。

“敦煌的女儿”樊锦诗,自1963年自北京大学毕业后在敦煌研究所坚持工作40余年,物质财富是谈不上的,但她有的是机会离开敦煌去获取物质财富,她是是放弃了这样的机会。或许,用“坚持”两字形容她在敦煌的艰苦工作是错误的,因为这是她主动的选择。

……

当然,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许那些拆迁户根本就瞧不上这些超越物质财富的“富翁”。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造物安排世界,应该本就没考虑过万人万事一统。

在自发与自觉之间,在主动与被动之间,根本上,也许仅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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