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的苦难

左拉是19世纪末法国著名的自然主义作家。所谓自然主义,就是一种对生活本来面目进行科学、客观、冷静描绘的文学手法。在自然主义作家笔下,没有所谓的浪漫转折、离奇的巧合与甜蜜圆满的结局,有的只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对生活的“还原”。

这种“还原”由于太过于逼肖,取消了各种文学手法带来的“滤镜”与“面纱”,以至于一度让19世纪的人们无法接受。在那个年代,没有几个作家敢于堂而皇之地描写性爱、欲望与感官场面,虽然每个人都会有类似的经历,但是讲述它们则是“不道德的”,所以,左拉的小说曾一度被禁,而他也不幸招致了“伤风败俗”的名头。

时过境迁,左拉的作品在当今获得了认可,恰恰也在于他超越了一时一地的道德束缚,将人性与人的行为以接近科学精神的眼光传达出来。从他最著名的一部小说《萌芽》中,我们得以看到档案般翔实的19世纪煤矿工人生活实录。

《萌芽》以知识青年埃蒂安的经历为线索,完整地刻画了伏安矿井中老少矿工的日常生活细节。“伏安”是虚构,却也是当时法国千千万万个矿井的缩影,为了尽可能地还原这些人的日常生活,左拉查阅了大量矿工的文献,在1884年矿工罢工爆发后第三天就赶到现场实地调研,甚至与矿工们同吃同住,不亚于当今的社会学家。

伏安矿井的工作条件十分辛苦,人们居住在狭窄逼仄的矿工村房屋中,通常十来口人挤在一起。每个人都因为矿井的空气污染而罹患各种疾病,要么是淋巴结核,要么是肺结核或者尘肺病,加上粮食与生活物资的短缺,他们更不顾及所谓的礼义廉耻,在一个房间内,男男女女可以当着别人面就洗澡、赤裸身体甚至撒尿。

在矿井内部,每个人为了多赚一点钱总想多装几车煤,地下水泡肿了他们的四肢,长期在狭窄矿洞里窝着身子引起了肌肉抽筋,缺乏空气的地下令人时刻窒息——但这些几乎都让人感觉不到了。

在矿井之上,更加可怕的景象展开着。人们生活劳苦、工资低廉,却毫不节制地生小孩。一家人往往有五六个“拖油瓶”,他们很小就会趴在父母房间外面偷窥,等到这些“拖油瓶”长大了,女孩子很快就重蹈母亲的覆辙,在十三四岁就与矿上的某个年轻人发生关系,继而生子,代代相继。而男孩子年纪稍长则接替父亲的工作,深入到矿井中,染上一身的毛病,最后又是沉醉于酒精的麻痹之中。

生活越是苦难,他们越是放纵。左拉甚至写到,那些经过矿区的人甚至要小心走路,因为当经过草丛时,经常会被伸出来的四肢绊倒,这些四肢来自于那些匆忙寻欢作乐的少年男女,他们完全不管周围还有人来人往。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矿区就是一个恶性循环的深渊。哪怕知识青年埃蒂安的到来也不能改变什么,至多是做一个无力的旁观者与失败的改革者。小说虽然名为《萌芽》,实际上,我们很难相信真正的变革意识会出现其中,由此看来,左拉这部小说的名字颇具讽刺意味。

作者:张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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