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爱我的人请乘火车来

爱我的人请乘火车来

◎  朱成玉

画家巴普蒂斯说：“爱我的人请乘火车来”，说完他就与世长辞了。于是有了电影《爱我的人请乘火车来》。

巴普蒂斯已经七十多岁了，学生们却极其爱戴这位年迈的老师。他最后的愿望就是在死后能安葬在莱基奇小镇。如果谁真的爱他，就请乘火车到小镇为他送行。

巴普蒂斯选择了莱基奇，美丽安静的莱基奇小镇，成了他最终的归宿。对于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莱基奇小镇上的水井、河流、村野、磨坊、邻居、商店，仿佛仍是一个个谜，一个个他无法猜透的谜。他仿佛看到了坡岗上那呀呀转动的风车，闻到麦子在阳光下的那种焦香，还有那灿烂的稻草、农具和牲畜散发的气味。怀念已久的炊烟裹住一颗摇摆不定的灵魂，开始了自由自在的、无压迫的呼吸。来自天籁的声音给这物欲横流的现代生活以人性的温馨，给浮躁的心以宁静的慰藉，博大的心怀里霎时间融化了世间的一切繁琐与悲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人脚立在大地上的那种温暖。

晚年的卢梭在大自然母亲的怀抱中也找到了这样的安宁：“我觉得，在树林的绿荫下，我是个被遗忘的自由而恬静的人。就好像我再也没有仇敌了；仿佛森林的枝叶会为我挡住他们的中伤，仿佛枝叶会把他们从我的记忆里驱走。乔木、灌木和花草都是大地的饰物和衣裳。众多的植物就宛如播在天穹的繁星，星星点点地撒在了大地上。”

巴普蒂斯的莱基奇小镇，卢梭的乡村，都是他们心灵上的天堂，他们在一种适合自己灵魂飞翔的风里自由地呼吸。爱默生说，假如你想一个人静一静，那就去看天上的星星吧。多纯洁的梦想，我们到处寻觅幸福，却不知道，最简单的幸福就是拥有一颗恬淡、宁静的心灵。

“如今我已置身事外，一切色彩皆已化入，

声音与气味，且如曲调般绝美地鸣响。

我何必需要书本呢？

风翻动枝叶，我知晓它们的话语，

并时而柔声复诵。而那将眼睛如花朵般摘下的死亡

将无法企及我的双眸。（里尔克《盲女》）

激情散尽，生命中似乎再没有了低潮与高潮，再没有了华丽的装饰与渲染，只剩下平静的诉说，只剩下瘦弱的一根藤条，蘸着最后的血，写下忏悔，写下追忆，写下祈愿，写下感激。

为生存的奔波让我们灵魂里的诗意丧失殆尽，正如过多的快餐食品让我们失去了味觉。巴普蒂斯将诗意带进了天堂，莱基奇小镇上的风终日将他吹拂，死亡逼近他的躯体，灵魂却重新诞生。画家用尽一生的色彩描绘的尘世，不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莱基奇小镇。莱基奇的村舍里每一盏灯都在说话，莱基奇的旷野上每棵树都有倾吐心事的欲望，巴普蒂斯咽下最后一口唾液，像吐出鲜花一样吐出了他临终的诗句——

爱我的人请乘火车来！

【号外】

真想去那样一个地方啊，干干净净，让身体和灵魂都浸泡在里边，那是一种怎样惬意的事儿啊。等老了的时候，我一定要寻那样一个地方，爱我的人，也请乘着火车去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