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电解铝企业遭遇政策急调 优惠电价政策立即取消
2021年9月22日,云南省发改委宣布:全面清理“两高”行业项目优惠政策,完善电解铝行业阶梯电价政策,已经实施的优惠电价政策立即取消。 此前,云铝股份(000807.SZ)于9月16日披露了能耗双控带来的限电限产影响,减少电解铝产能77万吨,占其已建成年产能的24.8%。神火股份(000933.SZ)9月17日公告,受能耗双控政策影响,子公司云南神火在产的75万吨产能继续限产,年初制定的80万吨经营计划不能完成,有序用电和产量减少,减产约20万吨,占年产能的11.8%。此前有中铝集团的人士向媒体介绍,40万吨电解铝的开槽费要1亿多元,停槽也得1亿多元,开停一次就要损失2-3亿元。 当日受云南限电政策影响,上期所电解铝期货价格上涨超2%,越过吨铝23300元的高位,接近近期历史高点。 云南发展水电铝背后的事,要从西电东送和2016年的惊人弃水电量说起。
一、西电东送的尴尬
云南水电站可开发容量仅次于四川,位居全国第二,截至2020年12月底,云南水电装机容量为7556万千瓦(四川装机容量7892万千瓦,湖北水电装机容量3757万千瓦。云南省内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三条发源于青藏高原的江流,在云南省境内自北向南共流,省内水电站密布。 过去由于云南工业欠发达,因此大量的电力无法耗用,西电东送就是唯一的出路。 西电东送中,云南省电量最大输出端广东省。“十三五”期间,云南45%发电量通过“西电东送”输送给了广东,而这部分电量占到广东用电量的三分之一左右。 但是电力过剩时,云南增送给广东的电量电价也较低。协议框架内(送出)电价为0.245元/度,框架外(增送)电价仅在0.13-0.16元/度之间。对于2010年以后投产的水电站,考虑当前折旧年限标准以及贷款利率,0.13元/度很难能覆盖成本。 此前几年云南省电力过剩,送广东协议内电量在2018年突破千亿度电,协议外电量屡创新高。2017年至2020年,云南省分别增送了276.6亿、265亿、286亿、292亿度电。
二、一度严峻的弃水电量问题
由于过去自身用电需求少,西电东送的需求又控制在南方电网和广东手中,云南省的弃水现象一度较为突出。
水电装机增速在2014年处于高峰,汛期大量电力富余,当时当年弃水电量首度超过百亿度电,此后五年(2014至2018年)年均弃电量达到220亿度电,其间2016年最高至315亿度电——这几乎相当于丹麦一国全年的用电量。云南有领导曾说“(弃水)真像资本家把牛奶倒掉一样,我们都觉得非常可惜。”
随着2018年云南大力发展水电铝和水电硅之后,云南电力消耗急剧增长,弃水电量问题到2019年就微乎其微了。而2021年前四个月,云南省内用电占比首超75%。
三、大力发展水电铝
2016年,云南省就曾下发多份文件,表示要将水电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2018年,云南省又提出要抓住“北铝南移”时机发展水电铝,出台优惠电价是吸引电解铝企业向云南转移产能的主要手段。 中铝集团在2018年整合云南冶金集团后,曾承诺在云南再新增120万吨电解铝产能;2018年4月,神火集团与云南签约,7月即启动在文山富宁县建设90万吨的电解铝项目,2019年12月31日一期15万吨产能启动;四川其亚集团2018年5月签约准备在鹤庆建设90万吨电解铝,但进度缓慢;中铝2018年底签约通过云铝股份在文山、昭通、鹤庆建设合计产能120万吨,计划2021年全部投产,加上云铝股份原有产能近300万吨,合计将达420万吨;山东魏桥也在2019年10月签约并在12月开工在文山的砚山县建设203万吨产能,并在2020年7月开始投产。 2020年,云南省新增电解铝产量约260万吨,同比大增72%;省内有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用电量同比增长38%,占到省内用电量的四分之一。按照原计划,2021年云南又将有约140万吨电解铝产能投产。类似的,云南还靠优惠电价大力发展水电硅产业。 根据云南省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21年上半年云南原铝产量183.71万吨,增长76.2%,两年平均增长63.3%;单晶硅产量8805.52万千克,增长31.9%,两年平均增长75.9%。四、0.25元的优惠电价昙花一现
云南省实施电解铝产能置换入滇搞水电铝,给电解铝企业的核心优惠政策是极具吸引力的优惠电价——0.25元/度,比目前电解铝行业平均用电成本0.3元—0.32元/度要低16%—22%。而用电成本在电解铝企业总成本中占比40%-50%。
弃水电量不收输配电价,是云南省力争电价落地的关键。0.25元/度的电价落地核心是丰水期弃水电量不收输配电价,加上政府性基金,丰水期平均电价在0.235元/度;枯水期正常交输配电价、政府性基金,平均电价在0.345元/度。综合下来电价在0.28-0.29元/度。多出来的几分钱,一部分或是云南省取消滇中引水基金,借此降低0.01-0.02元/度。剩下部分或再由地方政府进行补贴,最后变成0.25元/度落地电价。
云南省前发改委主任杨洪波曾公开表态称要“拿出能够在全国PK的优惠条件”,其中核心政策是,给予新增电解铝产业0.25元/度的优惠电价,这在行业内具有极大吸引力,因用电成本在电解铝企业总成本中可占据四成至五成。那时,电解铝行业平均用电成本约为0.32元/度,即使在煤炭资源丰富的新疆和内蒙古两地,加上物流成本,电解铝企业的平均用电成本也在0.3元/度左右。
为实现0.25元/度超低电价的承诺,2020年1月,云南省政府专门成立云南省电力配售有限责任公司,目的是通过这个公司“拦截”一部分“西电东送”卖电利润,形成补贴资金池,从而在电价上补贴在云南新投产的电解铝企业。该公司作为省管国有独资企业,省发改委和省能源局各持股50%。
早在2018年1月,云南省发展改革委、省物价局、省能源局三方印发《关于印发实施优价满发推动水电铝材一体化发展专项用电方案的通知》,自带电解铝产能指标入滇的外省企业,投产第六年起每年增加0.012元/度,十年后到0.3元/度封顶,此后再采取铝价与电价联动政策。之前,云南省的水电平均到户价约0.35元/度。
遗憾的是,国家发展改革委2021年9月11日发出关于印发《完善能源消费强度和总量双控制度方案》的通知,提出要“坚决管控高耗能高排放项目。各省(自治区、直辖市)要建立在建、拟建、存量高耗能高排放项目(以下称两高”项目)清单,明确处置意见,调整情况及时报送国家发展改革委。
对新增能耗5万吨标准煤及以上的“两高”项目,国家发展改革委会同有关部门对照能效水平、环保要求、产业政策、相关规划等要求加强窗口指导;对新增能耗5 万吨标准煤以下的“两高”项目,各地区根据能耗双控目标任务加强管理,严格把关。对不符合要求的“两高”项目,各地区要严把节能审查、环评审批等准入关,金融机构不得提供信贷支持。
今年以来,云南能耗双控目标完成情况连续两个季度被国家列为一级预警;2021年9月22日,云南省发改委以答记者问的形式明确:
全面清理“两高”行业项目优惠政策,完善电解铝行业阶梯电价政策,已经实施的优惠电价政策立即取消。
五、对云南发展水电铝的沉思
目前,云南省电解铝产能约400多万吨,原计划未来几年仍将有大批量电解铝产能投产,除了电价优惠政策被取消外,如何保证枯水期用电也是个难题。据SMM数据,今年1-4月,云南新投产能合计135万吨,预计2021年合计仍需再建产能约95万吨,2022年及以后投产产能约262万吨。 实际上,云南发展水电铝,除了当下中央政策要求下的逆转外,还一直面临南方电网的不满,以及政策能否替代市场和水电枯水期缺电等质疑声。 云南省外输电量占西电东送的大头,而西电东送在南方电网的利润中又占了大头。例如,2018年,南方电网“西电东送”2175亿度电;云南省占到1380.5亿度电,占比一半以上;2019年,云南省参与“西电东送”的电量达到1660亿度。 过去云南电解铝还没有扩产的时候,在整个南方电网五省份,云铝股份尽管产量不及200万吨,但已是南方电网最大的电力用户,也是云南省最大的电力用户。 历史上,南方电网在西电东送的过程中,旱涝保收。云南大力发展水电铝和水电硅,西电东送就会大幅度减少,南方电网自然感觉被动了奶酪! 早在2019年12月,南方电网下属的能源发展研究院就发布了一份报告,核心是说云南省的做法不合理。这份名为《南方五省区高载能行业发展及用电报告》称,地方政府提供的固定低电价,实乃行政干预电力交易,与电改初衷不符。 个别业内人士此前也曾断言,由于跟市场相违背,云南低电价政策“长不了”。电解铝市场的均衡价格被政府人为压低,与市场化大方向背道而驰。短期看,当前的转移方式虽是双方共同意愿,但政府介入程度太深,电价压得过低,外加政府补贴,电解铝企业面临的政策风险过大。 此外,受气候条件决定,云南省约有7个月是丰水期,每年5月至11月;5个月枯水期,每年12月至次年4月。水电站看天吃饭,这一固有特性决定水电站每年利用小时数不超过4500小时,存在规模上限。 按照前述南网能研院报告的观点,如果云南电解铝产能达到600万吨,在火电利用小时数得到保障的前提下,预测2024-2025年以后,枯水期年消耗电量存在38亿-83亿度缺额。如果按照原计划云南省内的电解铝产能规划冲高至800万吨,则缺口更加巨大。 今天我们也不能说云南发展水电铝是“关门打狗”的“政策陷阱”,也不是优惠政策“朝令夕改”;要知道很多政策并不全部由云南省说了算,云南省这两年也实实在在的落实了很多承诺的优惠政策。只是在国家大政方针要求之下,云南当然只能顺势而为。目前由于铝价格处于历史高位,电解铝企业受到的影响主要是减产,但是长期看,取消电价优惠政策对它们的影响还是深远而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