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家里的座机铃响了。妻子接起电话,“又要交电话费了。”“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现在大家基本上都是使用手机,有几个在家庭里还保留着固定电话嘛,简直是浪费钱,赶紧去报停!”因为在我的心里,对电话存有一份往事情结,至今还很顽固。大学毕业那一年,我被派到一所海岛学校去支教。学校地处福清最东南端,位置闭塞,从家里出发到学校途中要转两趟车,交通十分不便。学校的教职员工包括校长在内几乎都是本村或邻村人。每逢周末,他们就骑上小嘉陵摩托,脚下一踩,“突突突”各自回家,而我大多数时候却只能留守校园。夜晚,听着宿舍窗外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岩石,以及海风呼呼地刮叫,我就像是一只寂寞的虫子,在收音机飘传着的忽高忽微的音乐里,独自品尝想家的滋味。
学校有一部电话,是村里一个爱国爱乡的华侨捐装的。校长为了控制公话被私用,将电话锁在一个木盒里,封住按键部分,只露出听筒。也就是说,电话一般用来接听,如果你需要拨打,就要去找校长要钥匙了。可我,一个刚来不久的新教师,怎么好意思开口呢?况且,一看校长就是个十分严厉的人,批评起人来一点都不留情面。想到这个,我心里就发毛,好不容易萌发的一丝念头就被自己狠狠地掐灭了。
日子难熬,难免借酒消愁。酒,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好东西,它会帮你找到朋友。俄国著名作家契科夫也说过:“鹅和猪交不成朋友,喝酒的和不喝酒的合不来。”就这样,逐渐和一些老教师混熟了。一次周末,酒友大杨老师突然神神秘秘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嘿,兄弟,是不是想打电话回家?小case!包在我身上!”
等到下班,其他人陆陆续续都离开办公室,大杨开始了他的表演。只见他拿起听筒,另一只手的食指熟练地在挂机键上有节奏地敲击起来:数字1按一下,9就按九下,数字与数字之间有短暂的停顿,像极了谍战影片中训练有素的特工使用摩尔电码在发报。天啦,他居然就这样接通了电话!看着我目瞪口呆的傻样,大杨得意洋洋地向我吹了声口哨,然后潇洒地一挥手,跨上他的小建设摩托呼啸而去。
几年之后,我在家中观看美国好莱坞电影《沉默的羔羊3》时,吃惊再一次见到了这种熟悉的拨打电话的场景:剧中那个变态心理医生汉尼拔在牢房中用此法打通了电话,获取了男主角家的地址。我后来好奇地查了一下资料。原来早期的电话多是运用脉冲拨号方式的。当你按一下挂机键,就相当于拨一下数字键,这时听筒里会听到哒哒的声音,数字越大,哒哒声就越长,电话就是这样被拨打出去的。从那以后,每当我一想家,等到办公室无人,就用这种奇妙的拨打方法偷偷打电话回去了。这样过了大概一周左右,一天例会后,校长单独留我下来。“刘老师,你也来了一段时间了,还习惯吗?是不是想家了?有什么困难要大胆告诉我啊!”“不好”,我心中咯噔了一下,大杨老师曾经警告过打电话要十分小心,因为学校这部电话的分机是连到校长家里的。“一定是偷打电话的事被发现了”,我的脸霎时红到脖子,心跳也顿时加速,我低下头,准备挨批。
没想到校长却递过来一样东西,我一看,原来是一把钥匙!“刘老师,你家里离学校远,能来我们这里支教不容易啊,这电话的钥匙给你,想家的时候你就打回去。”我一时不敢接。“拿着吧!”校长的语气很平和,接着说道:“在你来之前,学校里没有一个正式的英语教师,都是请代课,而且还不是英语科班的。看着孩子们的英语成绩上不去,我心里着急呀!你知道我们学校位置山边海角的,这里的孩子一定要学好英语,更好地了解世界,一定要走出去!这几年我们一直向教育局申请要人,都没有人肯来。今年你能来这里支教,我们应该感谢你啊!希望你能在我们学校多呆几年。”看着校长诚恳又满怀期望的眼睛,我的眼角有点湿润,默默接过钥匙,心里暖暖的。从此我再也不用像之前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打电话了。
我在海岛学校度过了一段短暂却难忘的岁月。在此期间,我陆陆续续又遇到了一些像校长那样的人和一些类似这样的事,他们(它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这些经历是我人生成长路上获得的宝贵财富,激励着我坚持用自己那颗曾被他人温暖过的心,努力去温暖他人。也许有一天,我可能会停用家里的座机电话。但是,那个电话情结永远不会被抹去,它已经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
(谨以此文献给沙埔天恩中学,献给一起工作生活过的良师益友)
作者简介:刘辉,男,籍贯福建福清,中学英语教师,福清市作家协会会员。在《福清文学》、《福清侨乡报》、《海峡诗人》、《河南科技报》等刊物以及中国诗歌网、中国作家网等文学网站上发表过散文、随笔、诗歌、杂文、小小说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