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的生存之道

简话冯道的生存之道

五代十国,各路英雄豪杰如狼似虎,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说不准还要杀个回马枪,但就在这么战火纷飞的年间,一个叫冯道的人虽然背着奸臣小人不忠的骂名,但仍然如鱼得水,侍奉四朝十君,贵而不娇,能屈能伸,冯道的生存之道,要说,其实也不过是识时务,但光一个识时务,也概括不了他的道。

但教方寸无诸恶,虎狼丛中也立身。

虽然生活在一个混沌的年代,虽然有过朝梁暮陈的经历,但冯道始终有着自己坚守的底线,骂他不忠,骂他奸臣之尤,不过是被愚忠思想弄混了头,谁来做皇帝天下都是一个样的,作为权臣也好,作为白衣也罢,心愿都是一个样的:生活好过一点就行了。

于是冯道索性不管别人的评论,更不在乎后世将如何书写他,他只尽力发挥着自己的政治才能,辅佐当政的那个人,照拂着天下的黎民百姓。

或许他从踏上政治舞台的那一刹那就深深地明白了: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所以他一生都在去接近那个大道。

以慈悲济万物,以百姓心为心,以知足换长乐。

旧五代史

冯道传

卷一百二十六 周书十七 列传六

冯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其先为农为儒,不恆其业。道少纯厚,好学善属文,不耻恶衣食,负米奉亲之外,惟以披诵吟讽为事,虽大雪拥户,凝尘满席,湛如 也。天祐中,刘守光署为幽州掾。守光引兵伐中山,访于僚属,道常以利害箴之,守光怒,置于狱中,寻为人所救免。守光败,遁归太原,监军使张承业辟为本院巡 官。承业重其文章履行,甚见待遇。时有周元豹者,善人伦鉴,与道不洽,谓承业曰:“冯生无前程,公不可过用。”时河东记室卢质闻之曰:“我曾见杜黄裳司空 写真图,道之状貌酷类焉,将来必副大用,元豹之言不足信也。”承业寻荐为霸府从事,俄署太原掌书记,时庄宗并有河北,文翰甚繁,一以委之。庄宗与梁军夹河 对垒,一日,郭崇韬以诸校伴食数多,主者不办,请少罢减。庄宗怒曰:“孤为效命者设食都不自由,其河北三镇,令三军别择一人为帅,孤请归太原以避贤路。” 遽命道对面草词,将示其众。道执笔久之,庄宗正色促焉,道徐起对曰:“道所掌笔砚,敢不供职。今大王屡集大功,方平南寇,崇韬所谏,未至过当,阻拒之则 可,不可以向来之言,喧动群议,敌人若知,谓大王君臣之不和矣。幸熟而思之,则天下幸甚也。”俄而崇韬入谢,因道为之解焉,人始重其胆量。庄宗即位鄴宫, 除省郎,充翰林学士,自绿衣赐紫。梁平,迁中书舍人、户部侍郎。丁父忧,持服于景城。《谈苑》:道闻父丧,即徒步见星以行,家人从后持衣囊追及之。遇岁 俭,所得俸余悉赈于乡里,道之所居惟蓬茨而已,凡牧宰馈遗,斗粟匹帛无所受焉。时契丹方盛,素闻道名,欲掠而取之,会边人有备,获免。

明宗入洛,遽谓近臣安重诲曰:“先帝时冯道郎中何在?”重诲曰:“近除翰林学士。”明宗曰:“此人朕素谙委,甚好宰相。”俄拜端明殿学士,端明之号,自道 始也。未几,迁中书侍郎、刑部尚书、平章事。凡孤寒士子,抱才业、素知识者皆与引用;唐末衣冠,履行浮躁者必抑而镇之。有工部侍郎任赞,因班退,与同列戏 道于后曰:“若急行,必遗下《兔园策》。”道寻知之,召赞谓曰:“《兔园策》皆名儒所集,道能讽之,中朝士子止看文场秀句,便为举业,皆窃取公聊,何浅狭 之甚耶!”赞大愧焉。《欧阳史》云:《兔园策》者,乡校俚儒教田夫牧子之所诵也。《北梦琐言》云:《兔园策》乃徐、庾文体,非鄙朴之谈,但家藏一本,人多 贱之。《困学纪闻》云:《兔园策府》三十卷,唐蒋王恽令僚佐杜嗣先仿应科目策,自设问对,引经史为训注。恽,太宗子,故用梁王兔园名其书,冯道《兔园策》 谓此也。复有梁朝宰臣李琪,每以文章自擅,曾进《贺平中山王都表》云,“复真定之逆贼”。道让琪曰:“昨来收复定州,非真定也。”琪昧于地理,顿至折角。 其后百僚上明宗徽号凡三章,道自为之,其文浑然,非流俗之体,举朝服焉。道尤长于篇咏,秉笔则成,典丽之外,义含古道,必为远近传写,故渐畏其高深,由是 班行肃然,无浇漓之态。继改门下侍郎、户部吏部尚书、集贤殿弘文馆大学士,加尚书左仆射,封始平郡公。一日,道因上谒既退,明宗顾谓侍臣曰:“冯道性纯 俭,顷在德胜寨居一茅庵,与从人同器食,卧则刍藁一束,其心晏如也。及以父忧退归乡里,自耕樵采,与农夫杂处,略不以素贵介怀,真士大夫也。”天成、长兴 中,天下屡稔,朝廷无事。明宗每御延英,留道访以外事,道曰:“陛下以至德承天,天以有年表瑞,更在日慎一日,以答天心。臣每记在先皇霸府日,曾奉使中 山,径井陉之险,忧马有蹶失,不敢怠于衔辔;及至平地,则无复持控,果为马所颠仆,几至于损。臣所陈虽小,可以喻大。陛下勿以清晏丰熟,便纵逸乐,兢兢业 业,臣之望也。”明宗深然之。他日又问道曰:“天下虽熟,百姓得济否?”道曰:“谷贵饿农,谷贱伤农,此常理也。臣忆得近代有举子聂夷中《伤田家诗》 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秋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遍照逃亡屋。’”明宗曰:“此诗甚好。”遂命侍臣录下,每 自讽之。道之发言简正,善于裨益,非常人所能及也。时以诸经舛缪,与同列李愚委学官田敏等,取西京郑覃所刊石经,雕为印版,流布天下,后进赖之。明宗崩, 唐末帝嗣位,以道为山陵使,礼毕,出镇同州,循故事也。道为政闲澹,狱市无挠。一日,有上介胡饶,本出军吏,性粗犷,因事诟道于牙门,左右数报不应。道 曰:“此必醉耳!”因召入,开尊设食,尽夕而起,无挠愠之色。未几,入为司空。

及晋祖入洛,以道为首相。二年,契丹遣使加徽号于晋祖,晋祖亦献徽号于契丹,谓道曰:“此行非卿不可。”道无难色。晋祖又曰:“卿官崇德重,不可深入沙 漠。”道曰:“陛下受北朝恩,臣受陛下恩,何有不可!”《谈苑》云:道与诸相归中书,食讫,外堂吏前白道言北使事。吏人色变手战,道取纸一幅,署云:“道 去。”即遣写敕进,堂吏泣下。道遣人语妻子,不复归家,即日舍都亭驿,不数日北行。晋祖饯宴,语以家国之故,烦耆德远使,自酌卮酒赐之,泣下。及行,将达 西楼,契丹主欲郊迎,其臣曰:“天子无迎宰相之礼。”因止焉,其名动远俗也如此。《谈苑》云:契丹赐其臣牙笏及腊日赐牛头者为殊礼,道皆得之,作诗以纪 曰:“牛头偏得赐,象笏更容持。”契丹主甚喜,遂潜谕留意,道曰:“南朝为子,北朝为父,两朝皆为臣,岂有分别哉!”道在契丹,凡得所赐,悉以市薪炭,征 其意,云:“北地苦寒,老年所不堪,当为之备。”若将久留者。契丹感其意,乃遣归,道三上表乞留,固遣乃去,犹更住馆中月余。既行,所至留驻,凡两月方出 境,左右语道曰:“当北土得生还,恨无羽翼,公独宿留,何也?”道曰:“纵急还,彼以筋脚马,一夕即追及,亦何可脱,但徐缓即不能测矣。”众乃服。四年二 月,始至京师。及还,朝廷废枢密使,依唐朝故事,并归中书,其院印付道,事无巨细,悉以归之。寻加司徒、兼侍中,进鲁国公。晋祖曾以用兵事问道,道曰:陛 下历试诸艰,创成大业,神武睿略,为天下所知,讨伐不庭,须从独断。臣本自书生,为陛下在中书,守历代成规,不敢有一毫之失也。臣在明宗朝,曾以戎事问 臣,臣亦以斯言答之。”晋祖颇可其说。道尝上表求退,晋祖不之览,先遣郑王就省,谓曰:“卿来日不出,朕当亲行请卿。”道不得已出焉。当时宠遇,无与为 比。

人有晋少帝即位,加守太尉,进封燕国公。道尝问朝中熟客曰:“道之在政事堂,人有何说?”客曰:“是非相半。”道曰:“凡人同者为是,不同为非,而非道 者,十恐有九。昔仲尼圣人也,犹为叔孙武叔所毁,况道之虚薄者乎!”然道之所持,始终不易。后有人间道于少帝曰:“道好平时宰相,无以济其艰难,如禅僧不 可呼鹰耳!”由是出道为同州节度使。岁余,移镇南阳,加中书令。契丹入汴,道自襄、邓召入,契丹主从容问曰:“天下百姓,如何可救?”道曰:“此时百姓, 佛再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其后衣冠不至伤夷,皆道与赵延寿阴护之所至也。是岁三月,随契丹北行,与晋室公卿俱抵常山。俄而比主卒,永康王代统其众。及 北去,留其族嘉里以据常山。时汉军愤激,因共逐出嘉里,寻复其城。道率同列四出按抚,因事从宜,各安其所。人或推其功,道曰:“儒臣何能为,皆诸将之力 也。”道以德重,人所取则,乃为众择诸将之勤宿者,以骑校白再荣权为其帅,军民由是帖然,道首有力焉。道在常山,见有中国士女为契丹所俘者,出橐装以赎 之,皆寄于高尼精舍,后相次访其家以归之。又,契丹先留道与李崧、和凝及文武官等在常山,是岁闰七月二十九日,契丹有诏追崧,令选朝士十人赴木叶山行事。 北帅满达勒召道等至帐所,欲谕之,崧偶先至,知其意,惧形于色。满达勒将以明日与朝士齐遣之,崧乃不俟道,与凝先出,既而相遇于帐门之外,因与分首俱归。 俄而李筠等纵火与契丹交斗,鼓槊相及。是日若齐至,与满达勒相见,稍或踌躇,则悉为俘矣。时论者以道布衣有至行,立公朝有重望,其阴报昭感,多此类也。

及自常山入觐,汉祖嘉之,拜守太师。《洛阳搢绅旧闻记》:赠大监张公璨,汉祖即位之初为上党戎判。汉祖在北京时,大聚甲兵,禁牛皮不得私贸易及民间盗用 之,如有牛死,即时官纳其皮,其有犯者甚众。及即大位,三司举行请禁天下牛皮法,与河东时同,天下苦之。会上党民犯牛皮者二十余人,狱成,罪俱当死。大监 时为判官,独执曰:“主上钦明,三司不合如此起请,二十余人死尚间可,使天下犯者皆衔冤而死乎!且主上在河东,大聚甲兵,须藉牛皮,严禁可也,今为天下 君,何少牛皮,立法至于此乎!”遂封奏之。时三司使方用事,执政之地,除冯瀛王外皆恶之,曰:“岂有州郡使敢非朝廷诏敕!”力言于汉祖。汉祖亦怒曰:“昭 义一判官,是何敢如此!其犯牛皮者,依敕俱死。大监以非毁诏敕,亦死。”敕未下,独瀛王非时请见。汉祖出,瀛王曰:“陛下在河东时,断牛皮可也,今既有天 下,牛皮不合禁。陛下赤子枉死之,亦足为陛下惜。昭义判官,以卑位食陛下禄,居陛下官,不惜躯命,敢执而奏之,可赏不可杀。臣当辅弼之任,使此敕枉害天下 人性命,臣不能早奏,使陛下正,臣罪当诛。”稽首再拜。又曰:“张璨不合加罪,望加敕赦之。”汉祖久之曰:“已行之矣。”冯瀛王曰:“敕未下。”汉祖遽 曰:“与赦之。”冯曰:“勒停可乎?”上曰:“可。”由是改其敕,记其略曰:“三司邦计,国法攸依,张璨体事未明,执理乖当,宜停见职,犯牛皮者贷命放 之。”大监听宣敕讫,闻敕云“执理乖当”,尚曰:“中书自不能执理,若一一教外道判官执理,则焉用彼相乎!”乾祐中,道奉朝请外,平居自适。一日,著《长 乐老自叙》云:

余世家宗族,本始平、长乐二郡,历代之名实,具载于国史家牒。余先自燕亡归晋,事庄宗、明宗、闵帝、清泰帝,又事晋高祖皇帝、少帝。契丹据汴京,为北主所 制,自镇州与文武臣僚、马步将士归汉朝,事高祖皇帝、今上。顾以久叨禄位,备历艰危,上显祖宗,下光亲戚。亡曾祖讳凑,累赠至太傅,亡曾祖母崔氏,追封梁 国太夫人;亡祖讳炯,累赠至太师,亡祖母褚氏,追封吴国太夫人;亡父讳良建,秘书少监致仕,累赠至尚书令,母张氏,追封魏国太夫人。

光禄余阶自将仕郎,转朝议郎、朝散大夫、银青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特进、开府仪同三司。职自幽州节度巡官、河东节度巡官、掌书记,再为翰林学士,改授 端明殿学士、集贤殿大学士、太微宫使,再为宏文馆大学士,又充诸道盐铁转运使、南郊大礼使、明宗皇帝晋高祖皇帝山陵使,再授定国军节度、同州管内观察处置 等使,一为长春宫使,又授武胜军节度、邓随均房等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官自摄幽府参军、试大理评事、检校尚书祠部郎中兼侍御史、检校吏部郎中兼御史中丞、 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太师、兼侍中,又授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正官自行台中书舍人,再为户部侍郎,转兵部侍郎、中书侍郎,再为门下侍郎、刑部 吏部尚书、右仆射,三为司空,两在中书,一守本官,又授司徒、兼侍中,赐私门十六戟,又授太尉、兼侍中,又授戎太傅,又授汉太师。爵自开国男至开国公、鲁 国公,再封秦国公、梁国公、燕国公、齐国公。食邑自三百户至一万一千户,食实封自一百户至一千八百户。勋自柱国至上柱国。功臣名自经邦致理翊赞功臣至守正 崇德保邦致理功臣、安时处顺守义崇静功臣、崇仁保德宁邦翊圣功臣。

先娶故德州户掾褚讳濆女,早亡,后娶故景州弓高县孙明府讳师礼女,累封蜀国夫人。亡长子平,自秘书郎授右拾遗、工部度支员外郎;次子吉,自秘书省校书郎授 膳部金部职方员外郎、屯田郎中;第三亡子可,自秘书省正字授殿中丞、工部户部员外郎;第四子幼亡;第五子义,自秘书郎改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御 史中丞,充定国军衙内都指挥使,职罢改授朝散大夫、左春坊太子司议郎、太常丞;第六子正,自协律郎改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御史中丞,充定国军节 度使,职罢改授朝散大夫、太仆丞。长女适故兵部崔侍郎讳衍子太仆少卿名绚,封万年县君;三女子早亡。二孙幼亡。唐长兴二年敕,瀛州景城县庄来苏乡改为元辅 乡,朝汉里为孝行里。洛南庄贯河南府洛阳县三州乡灵台里,奉晋天福五年敕,三州乡改为上相乡,灵台里改为中台里,时守司徒、兼侍中;又奉八年敕,上相乡改 为太尉乡,中台里改为侍中里,时守太尉、兼侍中。

静思本末,庆及存亡,盖自国恩,尽从家法,承训诲之旨,关教化之源,在孝于家,在忠于国,口无不道之言,门无不义之货。所愿者下不欺于地,中不欺于人,上 不欺于天,以三不欺为素。贱如是,贵如是,长如是,老如是,事亲、事君、事长、临人之道,旷蒙天恕,累经难而获多福,曾陷蕃而归中华,非人之谋,是天之 祐。六合之内有幸者,百岁之后有归所。无以珠玉含,当以时服敛,以籧篨葬,及择不食之地而葬焉,以不及于古人故。祭以特羊,戒杀生也,当以不害命之物祭。 无立神道碑,以三代坟前不获立碑故。无请谥号,以无德故。又念自宾佐至王佐及领籓镇时,或有微益于国之事节,皆形于公籍。所著文章篇咏,因多事散失外,收 拾得者,编于家集,其间见其志,知之者,罪之者,未知众寡矣。有庄、有宅、有群书,有三子可以袭其业。于此日五盥,日三省,尚犹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 能。为子、为弟、为人臣、为师长、为夫、为父,有子、有犹子、有孙,奉身即有余矣。为时乃不足,不足者何?不能为大君致一统、定八方,诚有愧于历职历官, 何以答乾坤之施。时开一卷,时饮一杯,食味别声、被色,老安于当代耶!老而自乐,何乐如之!时乾祐三年硃明月长乐老叙云。

及太祖平内难,议立徐州节度使刘赟为汉嗣,遣道与秘书监赵上交、枢密直学士王度等往迎之。道寻与赟自徐赴汴,行至宋州,会澶州军变。枢密使王峻遣郭崇领兵 至,屯于衙门外,时道与上交等宿于衙内。是日,赟率左右甲士阖门登楼,诘崇所自,崇言太祖已副推戴。左右知其事变,以为道所卖,皆欲杀道等以自快。赵上交 与王度闻之,皆惶怖不知所为,惟道偃仰自适,略无惧色,寻亦获免焉。道微时尝赋诗云:“终闻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至是其言验矣。《青箱杂记》载 冯道诗全篇云: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终闻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广 顺初,复拜太师、中书令,太祖甚重之,每进对不以名呼。及太祖崩,世宗以道为山陵使。会河东刘崇入寇,世宗召大臣议欲亲征,道谏止之,世宗因言:“唐初, 天下草寇蜂起,并是太宗亲平之。”道奏曰:“陛下得如太宗否?”世宗怒曰:“冯道何相少也!”乃罢。及世宗亲征,不及扈从,留道奉太祖山陵。时道已抱疾。 及山陵礼毕,奉神主归旧宫,未及祔庙,一夕薨于其第,时显德元年四月十七日也,享年七十有三。世宗闻之,辍视朝三日,册赠尚书令,追封瀛王,谥曰文懿。

道历任四朝,三入中书,在相位二十余年,以持重镇俗为己任,未尝以片简扰于诸侯,平生甚廉俭。逮至末年,闺庭之内,稍徇奢靡,其子吉,尤恣狂荡,道不能 制,识者以其不终令誉,咸叹惜之。《五代史补》:冯道之镇同州也,有酒务吏乞以家财修夫子庙,道以状付判官参详其事。判官素滑稽,因以一绝书判后云:“荆 棘森森绕杏坛,儒官高贵尽偷安,若教酒务修夫子,觉我惭惶也大难。”道览之有愧色,因出俸重创之。冯瀛王道之在中书也,有举子李导投贽所业,冯相见之,戏 谓曰:“老夫名道,其来久矣,加以累居相府,秀才不可谓不知,然亦名导,于礼可乎?”李抗声对曰:“相公是无寸底道字,小子有寸底导字,何谓不可也!”公 笑曰:“老夫不惟名无寸,诸事亦无寸,吾子可谓知人矣。”了无怒色。冯吉,瀛王道之子,能弹琵琶,以皮为弦,世宗尝令弹于御前,深欣善之,因号其琵琶曰“ 绕殿雷”也。道以其惰业,每加谴责,而吉攻之愈精,道益怒,凡与客饮,必使庭立而弹之,曲罢或赐以束帛,命背负之,然后致谢。道自以为戒勖极矣,吉未能悛 改,既而益自若。道度无可奈何,叹曰:“百工之司艺而身贱,理使然也。此子不过太常少卿耳。”其后果终于此。

史臣曰:道之履行,郁有古人之风;道之宇量,深得大臣之礼。然而事四朝,相六帝,可得为忠乎!夫一女二夫,人之不幸,况于再三者哉!所以饰终之典,不得谥为文贞、文忠者,盖谓此也。

下文转自知乎,可以参看。

冯道,五代十国的传奇人物,一生历经五朝十二帝,可谓真正的官场不倒翁。

宋朝以前,人们对他的评价倾向于褒,宋朝以后,人们对他的评价倾向于贬,欧阳修骂他不知廉耻,司马光说他是无耻之尤,近代历史学家范文澜说他是奴才的奴才。至今,仍有很多人视他为缺乏廉耻观念的小人,也有很多人希望从他的经历中揣摩出权谋之类的成功秘诀。

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冯道?从他的经历中又能得出什么秘诀呢?

说到冯道,必须提到一个历史名词——河朔三镇。这是安史之乱过后位于河朔地区的三个藩镇势力的总称,即幽州、成德和魏博。大致来说,这三个地方在今天的山西、河北以及环渤海一带,远离以长安为首的政治中心。同时,这里也是安史之乱的策源地。

安史之乱过后,河朔三镇节度使拥兵自重,处于半独立状态,与长安方面的关系充满了火药味。冯道的出生地是瀛洲景城,隶属于幽州节度使管辖,而安史之乱的风暴,最早就是酝酿于幽州。所以,三镇当中,长安与幽州的关系最为紧张。比如824年,长安方面委任张弘靖出任幽州节度使,试图加强对幽州的控制,但是张弘靖上任不久,把持幽州实权的悍将就发动兵变,给了朝廷一个下马威。

三镇节度使固然跋扈自雄,文人士子却对长安心向往之,毕竟,长安才是名义上的正统,它的文化底蕴和文化氛围也不是地处边陲的藩镇所能比肩的。进入长安,最为便捷的通道就是参加科举,然而,一方面由于长安方面对藩镇的抵触情绪,一方面由于藩镇为了留住本地人才而设置的藩篱,事实上能够通过科举进入长安的人并没有多少。这就是冯道出场的历史文化背景,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选择效力于割据政权,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大环境的限制。

冯道出身于耕读之家,家境比一般人为好。进入仕途之后,他屡遭同僚轻视,由此来看,他的出身也并不算高,最多就是小地主家庭。

纵观冯道一生,我们不难发现,在他身上始终体现着悲天悯人的气度。他的家乡景城处于幽州边陲,在唐末为战争多发地带,比如他10岁那一年,这里就发生过一次大规模叛乱。冯道虽为儒生,对佛道学说也有涉猎。从小见惯连城烽火、乱世流离与生死无常,又饱受佛道出世观念的熏陶,长大之后的他有悲天悯人的气度,二者之间多多少少也是有关系的。

公元907年,朱温篡唐称帝,建立后梁,唐帝国落下帷幕,中国进入兵连祸结的五代十国。同年,原幽州节度使刘仁恭之子刘守光发动叛乱,囚禁刘仁恭,征召小有名气的冯道为掾属(相当于私人助理或者秘书之类的官职)。这一年,冯道25岁。

刘守光是个变态,嗜血成性,这会儿跟你谈笑风生唠家常,下一秒钟大砍刀就甩过来削你脑袋。如果换成我们,面对这样一个上司,恐怕给金山银山我们都躲避不及,但是冯道不怕,坦然前往。

史料有限,我们不知道冯道为刘守光效力期间有什么具体贡献,但可以肯定的是,初涉官场的他还不成熟,有些愣头青的理想主义,能在刘守光手里活下来实在侥幸。

公元911年,刘守光自立为帝,建立大燕政权——这是冯道经历的第一个皇帝。

不久,刘守光与晋王李存勖发生冲突,“不知死活”的冯道建议刘守光停止战争,被怒不可遏的刘守光投入大牢,幸亏有人搭救,他才保命出狱。

李存勖,五代十国时期的英才,就连朱温也对他畏惧三分,失心疯的刘守光哪里他的对手。刘守光败亡之后,冯道前往太原,投奔晋王李存勖。按照道学家的说法,这叫屈身事敌,不知廉耻,冯道可不吃这一套。

在李存勖手下,冯道遇到了伯乐,即监军使张承业。张承业之于李存勖,等于萧何之于刘邦,李存勖对他颇为倚重。张承业虽是宦官,但为人正直,用人唯贤而不问出身,不遗余力地提拔冯道。日本学者砺波护在《冯道——乱世の宰相》当中称张承业是冯道的贵人,这个评价是很准确的。除了张承业,他的搭档卢质对冯道的拔擢也功不可没。

卢质的职务是掌书记(掌管军政和民政的机要秘书),与出身低微的张承业不同,他出身显赫,门第高贵,但难能可贵的是,他并没有豪门子弟的浮夸习气,推荐人才时并没有像其他名家子弟那样相互援引,结党营私,而是和张承业一样任人唯贤。李存勖的两大臂膀都对冯道青睐有加,冯道的仕途顺风顺水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919年,37岁的冯道接替卢质,出任掌书记(相当于副宰相)。

923年,李存勖消灭后梁,登基称帝,建立后唐——这是冯道经历的第二个皇帝。

后梁与后唐争霸期间,冯道随军出征,与士卒同甘苦,住在茅草屋里,睡在喂马的草料上,用自己的俸禄犒劳士卒,部下把掠夺来的美女献给他,他极力拒绝,实在拒绝不了的,他就先找个地方把她们安置下来,然后再派人寻找她们的父母,把她们送回家。

924年,42岁的冯道因父亲去世回家乡守孝,此时的他已经名满天下,地方官免不了要来巴结一番,对于地方官的“心意”,他一概拒绝,自己住在简陋的茅草棚里,还把剩余的俸禄拿出来分给遭遇饥馑的乡民。父老乡亲当中如有无力耕作的人,他就夜里悄悄去耕种,主人知道后登门拜谢,他却说不是自己做的。

926年,李嗣源发动叛乱,李存勖死于乱军之中,帝位被李嗣源取代,即唐明宗——这是冯道经历的第三个皇帝。

李嗣源的帝位“来路不正”,但他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即位初期即任命冯道为端明殿首席学士兼兵部侍郎。

唐明宗时代是冯道奠定个人事业和声望的最重要的阶段。据《册府元龟》和《五代史》记载,在冯道经历的诸多帝王当中,对他表彰最多的就是唐明宗,这也是冯道一生中政治贡献最多的黄金年代。

有一次,唐明宗问冯道:“如今天下丰收,老百姓都很富足吧?”冯道说,“不是,谷贵饿农,谷贱伤农,这是常理。我记得聂夷中的《伤田家诗》,二月卖新丝,五月粜秋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遍照逃亡屋。”唐明宗甚为感动,命令侍臣把这首诗记下来,经常诵读。

927年,45岁的冯道出任宰相,位极人臣。6年后,唐明宗去世,唐愍宗继位——这是冯道经历的第四个皇帝。

潞王李从珂表示不服,于934年发动叛乱,登基称帝,是为唐末帝——这是冯道经历的第五个皇帝。

唐愍宗仓促逃亡,途中被李嗣源的女婿石敬瑭杀死。 冯道这时候干了什么呢?率领文武百官开城投降。按照道学家的说法,冯道可真是软骨头。

936年,石敬瑭联合契丹人消灭后唐,建立后晋,即后晋高祖——这是冯道经历的第六个皇帝。

作为后唐元老的冯道进入新朝,官职依然是宰相。这个石敬瑭,就是中国历史上出了名的“儿皇帝”。有一次,他打算派遣使臣出使契丹,在当时人看来,契丹是蛮夷、有死无生之地,谁都不愿前往,冯道主动请缨,连家也不回,只派人给家里送了个口信就出发了。

契丹皇帝赏识冯道的才干,打算把他收为己用,冯道婉拒:“晋与契丹是父子之国,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因为这句话,于是后世历史学家讽其为“奴才的奴才”。按照道学家的看法,这不但是无君,更是无父,地道的奴才。

石敬瑭对冯道颇为倚重,去世的时候更是给了冯道托孤大臣的待遇,将幼子托付给他,希望他能忠心辅佐。冯道在石敬瑭的病榻前答应了,等石敬瑭一死,他认为国家多难,立幼子容易引发动乱,于是率领朝臣拥立石重贵为帝——这是冯道经历的第七个皇帝。

947年,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消灭后晋,65岁的冯道再次更换门庭——这是冯道经历的第八个皇帝。

作为一个汉人,却对契丹人卑躬屈膝,按照道学家的说法,这叫数典忘祖,不知廉耻。

志得意满的耶律德光在冯道面前傲慢地问道:“你看这天下百姓,如何可救?”这是一句反话,意思是,天下的百姓我想杀就杀,你能奈我何。冯道说:“就算是佛祖再世也救不了百姓,但是陛下您能耐比佛祖大,只有您才能救得了百姓。”马屁拍得耶律德光极为受用,于是打消了杀念。

在中国历史上,但凡胡人南下,中原百姓总是免不了惨遭屠戮,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犬。在灭顶之灾面前,冯道用阿谀奉承的方式化解了这场灾难,保住了无数生灵的性命,但是这也为他招来了恶名。以一人之骂名挽救苍生,值乎?

同年2月,刘知远在太原称帝,建立后汉,即后汉高祖——这是冯道经历的第九个皇帝。

4月,耶律德光返回契丹,命令冯道等降臣随行。抵达栾城时,耶律德光病逝,耶律阮先行一步赶回契丹争夺皇位,冯道等人滞留镇州。8月,汉军收复镇州,冯道归附后汉。

刘知远病逝之后,刘承祐即位,即后汉隐帝——这是冯道经历的第十个皇帝。

之后,后汉发生叛乱,刘承祐命令郭威率军出征,平叛之后,郭威于950年反戈一击,

被士卒拥立为帝,是为后周太祖——这是冯道经历的第十一个皇帝。

954年,周太祖病逝,他的养子柴荣继位,即后周世宗——这是冯道经历的第十二个皇帝。

同年4月,冯道病逝,终年73岁。周世宗废朝三日,追封冯道为瀛王,赐谥文懿。6年之后,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建立北宋,五代十国结束,一个新时代开始了。冯道看到了乱世的开始,却没有看到它的结束。

关于冯道的故事,就这么多。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他呢?

五代十国前后不过50多年,如今看来,这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只是弹指一挥。对于当时的人来说,这却是一段度日如年的煎熬岁月。那时候战争频繁,叛乱成风,在这些走马灯似的更换不停的朝代里,哪个是正统?如今的我们可以勉强把某个政权作为正统,但是当时的人不知道,说让冯道忠君死节,让他为哪个君王忠,为哪个君王死?你看天下大乱了,想忠君、保名节,往深山老林一钻,梅妻鹤子,念几句歪诗,怀念一下前朝,吟诵一下风月,抒发一下兴亡。你自己倒好,独善其身了,老百姓咋办?你在前朝吃的俸禄不是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吗?老百姓有难,你拍拍屁股走人,把老百姓扔到火坑里不闻不问……这样的人,离冯道真是差远了。

除了保护百姓,冯道在长达40多年的出仕时间里,还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那就是坚持不懈地大规模刊印典籍,在武人当国的乱世里为文化的存亡断续做出了比较大的贡献。

君子如万年青草,可以傲霜雪而不可充栋梁。按照理学家的君子观,冯道绝不是傲霜雪的君子,但是他做栋梁是可以的。他有效忠对象,但不是帝王事,而是百姓事,不是一家一姓的帝王,而是解民于倒悬的信念。

那么,冯道在官场上是如何做到屹立不倒的呢?他依靠的不是两面三刀,或者溜须拍马,相反,抛开不忠君这个“污点”不谈,我们反而会发现他是一个很有操守的人。他不贪财、不好色、有才干、不结党、不树敌、有容人之量、知道进退、关心民生疾苦……作为一个官儿,甚至可以说他的德行是出类拔萃的。所以,以为冯道是靠卑鄙伎俩成功,希望在冯道的经历中咂摸出权谋、厚黑之类的东西是荒唐可笑的,那相当于缘木求鱼。事实上,对于如何在官场上屹立不倒,冯道自己说过心得,十四个字:

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