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与自我保护
文/胡云琦
小雪日踏雪、去六股河公园寻找遥遥从故土飞来款款而至的大白鹭,沿途仍习惯性地撒下几颗花生米于必经的松林,作为食物赠送给我喜欢的黑松鼠。气温渐冷,时髦的初冬正在加快高调的脚步,看高处高大的杨树逾显光秃;空地上凌乱的衰草默默被枯叶覆住,四下找找,并未看到那只幽灵版的小动物,脚下,唉唉声响的低音是颓废死去的绿色腐骨和尘埃的灰土。光阴如此虚浮,或许,在这荒凉的表象背后还有不被发觉的力量过渡?
真的、真的,因为我很快就在一条狭长小路上发现了几丛还在开花的连翘树。我站在树旁,仔细地观看那些逆天自助的喇叭状明黄花束;一些受到寒意封杀已见萎蔫的花瓣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控诉。花的心,是否会在这种无奈更兼弱势的表白中获得救赎?人的心,如果不经现实的残酷又如何理解铩羽的草木?我痴痴地试问一朵无名花的弯度,苦求一棵树的曲折应该有怎样正确的解读。花不答复,黄花后面,却有一串串,一簇簇的花蕾不馁缺水的束缚和秋风的险阻兴奋地匍匐,像棋局里的拱卒、像不畏老虎的三岁牛犊、像战场上的猛士耀展勇武,这样的生存态度;应该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向死而生”吧?
我选择角度,要为这脱俗的画面定格并把它记住。举起相机的瞬间才蓦然发现、原来,最高处的如洗之蓝就是最真最美的背景天幕。连翘花宛如翡翠的嫩芽依依在聚焦中此起彼伏,相比之下,它的花苞与花托竟然是轻易就被疏忽了的混淆与模糊。实则是那些些初探世故的嫩绿鹅黄、才是花蕾送给世人的最好礼物。记得北宋濂溪先生周敦颐曾言:“莲出淤泥而不染”,我常常反其意而用之:没有淤泥、莲怎焉附?这个问题,应是我们直接关乎的——富贵不忘故土,富贵不忘出身处吧......
取舍中,几枚枯而不落的叶子打动了我的眼目;定睛细看,那些些叶,原来早已被幼虫的吐丝缠住。那些比琴弦还细的银丝与蜘蛛的天网相比,一个是为了养命的编织获取食物,一个是为了生存的慎独、自我保护。我想:在这纷繁的繁复与过眼云烟之间,世间景物;最最不被关注的循环忙碌,应该就属昆虫的付出。在我的老家,内蒙古大兴安岭东部,极冷地带的飞蛾幼虫闯关的最低气温可以达到摄氏零下三、五十度。谈到蛾蝶幼虫的智慧,我有一万个讲不完的佩服;洋辣子的虫蛹俗称洋辣子罐,它可以模拟出与树木实体高度相似的小指甲盖大小的硬盒形态存在。它寄生于树木,看上去却像一个整体;它就用这种方式在祁寒肆虐的北国对自己加以保护,它的憧憬,更是以这种甲胄般的外衣为精神小屋,并在寒风刺骨的深冬在小屋内点燃希望的红烛。这种本能、类似胸部有一块"V"字形白斑的月牙熊的冬眠吧?任尔寒冷千百度,我行我素。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到冬去春来,等到新绿长出,它们才会走出小屋,毛手毛脚地四处觅食,一直到长出翅膀,翩翩起舞。
忍耐如胯下之辱,忍耐是长人之处;没有忍耐中的自我约束,张牙舞爪的小虫势必会被严寒冻死。没有忍耐,哪里有胜出妙悟?由此可见并且感恩给我生命的父母,人生之路,羽翼未丰前的自我保护,也许就是历练自己的烘炉。
记得印度诗人泰戈尔有一句名言:“让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苏联作家、《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说:“人生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
触景生情,忽然领悟了一朵连翘花逆境绽放中所蕴含的惊鸿飞瀑;一个人的存在价值,不一定是因他所拥有的显赫位置而见荣辱。所以,法国革命家、法国工人诗人,巴黎公社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国际歌》的作者欧仁·鲍狄埃说:“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历史中有多少英雄出身底层,却走向了高处?
原来呀, 所谓“向死而生”,并不是此生既死;并不是静等哀钟告慰的倒计时。它的真正含义,源于《孙子兵法·九地篇》:“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是凤凰涅槃烈焰之上的浴火重生。一切爱,一切苦恋、一切不甘堕落的自我充实与自我保护;皆始于此。
我离开连翘树,隐忍着北风的吹拂,在一条流向海湾的河边畅想:那些来不及开放的连翘花,或许最后会被凛冽的冰封冻住,像一尊尊雕塑......
今日行,颇多感触;入海口,我看到了一群就算冬来,还不忍离去的大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