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建国 | 春和景明话紫藤 / 四六文摘

四月春和景明，回宁波乡下老家——储家。老远望见屋前溪流沿岸上的紫藤争相吐艳，宛如戏台前的幕帘，悬挂在两颗老榆树之间，倒影在水中，恰似镜中繁花！

人们常以花簇妖艳和花香留人夸耀紫藤，可家乡人不讲究虚头，起了个土得不能再土的名字，丑其名曰“黄焦藤”。或许它天生“贱”，不论屋前墙后、田头地角，哪怕是沟壑岩隙，只要有支撑物，它就会勇敢地攀爬，爬至里许方圆；或许它的果莢毛茸茸、褐戳戳，酷似垂刀，使人望而生畏？嚯，还不是主要理由，原来它一到冬季，落叶、蜕皮，就剩如灼焦似的躯干趴着，等候着春天的来临。

水墨山水间总少不了紫藤的身影。国画大师潘天寿深爱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对紫藤情尤其钟爱。1919年，为同学作《紫藤白头翁》画。1921年，潘天寿题《紫藤明月夜图》。1923年，潘天寿致诸乐三《双燕》背景为紫藤。1959年，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合作《紫藤八哥》……。大师走了，留下如此众多的紫藤，家乡的紫藤。

古人爱紫藤，留下不少咏紫藤的文章。

储氏开宗第五十八代先祖、唐代著名田园派诗人储光羲《架檐藤》中有“生枝逐架远，吐叶向门深”句，今见某旅游景点把储光羲与南宋文学家、诗人范成大的佳句合在一起，“腾虬舞蛟矫似云生枝逐架走，流苏络带翩如仙吐叶向门生”（仅改动“远”为“走”一字），成为绝妙的寄托理想、抱负和激励人生奋发向上的佳句。

李白有赞美诗《紫藤树》：“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唐代有很多诗人对紫藤赞不绝口，我在唐诗中查到的有杜审言“紫藤萦葛藟，绿刺罥蔷薇”、杨巨源“幽含晚态怜丹桂，盛续春光识紫藤”、李德裕“遥忆紫藤垂，繁英照潭黛”、岑参“竹径厚苍苔，松门盘紫藤”、皮日休“紫藤垂罽珥，红荔悬缨络”、李徳裕“遥忆紫藤垂，繁阴照潭黛”等等。

在欣赏这些美好歌吟的同时，是否有人会发现紫藤妩媚丽影的另一面——因攀爬、缠绕而毁坏的力量？这在白居易的几首紫藤诗中见晓。

一首是白居易的《秦中吟》之《伤大宅》，诗作描写达官贵人的奢侈豪华，不怜悯百姓疾苦，从各地收罗紫藤等名花奇珍，栽植园林，举例唐中期名将马燧家的名园变成荒园的事例，讥讽那些豪门最终会轰然倒塌。

另一首是白居易长诗《紫藤》，这也是我读中学时，老师布置的一道借物喻人的课外作业，现在重读，别有见解。“谁谓好颜色，而为害有馀。”白居易认为紫藤无骨，借物发挥，把趋炎附势，攀附权贵的小人比作紫藤，把从观察紫藤得到的启示作为座右铭，警示自己防范小人。这与白居易生活在唐代中晚期有关，那时政治上“牛李党争”激烈，宦官得势，藩镇割据，达官贵人奢侈成性，动辄大兴土木，营造园第。白居易身居两党漩涡之中，前期遭到排挤贬谪，政治上不得志，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