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人多通医
中医是文化的一部分,学医不但有益于身心健康,更能借医以实现人生价值。古代文人亦作此想。
古时有儒生,所谓儒生,即读书人。古时读书人所读的都是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书,其中当然也有中医。因为中医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非常重要的部分,故此得到儒生们的关注和参与。同时,谈医论道也是文人雅士们所追求“雅”的生活方式之一。
一、古代文人学医的原因分析
虽然说“秀才学医,笼中捉鸡”。但毕竟医学不同于其他人文学科,学习中医还是比较辛苦的,尤其是学通中医,并且成为大医,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和汗水。为什么古时不少文人愿意学医呢?往往与以下几个因素相关。
一则,借医谋生
古人重视家族传承,尤其是医学行业。父辈若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往往需要几辈继承,以求发扬延续。尤其是在元明两代,医家与工匠等技术行业都盛行子袭父业。那么,医学就成了其家族谋生的职业。于是自幼即受家庭熏陶,辨识中药,继承家学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从历史上诸多医家来分析,中医职业的世袭在古代从医缘由中占有重要比例。而且,继承者往往入门较早,自幼便开始学习中医经典,跟随长辈观摩临床,因此,往往中医功底扎实。有的甚至借此而成就明医。
比如,宋代儿科大医钱乙,其自幼成为孤儿,其姑父乡村草医吕医生带大,并亲授医学。钱乙精勤好学,最终撰有《小儿药证直诀》,名垂青史。
再如,明医医学家李时珍亦生于世代业医之家,其父亲李言闻即为当地名医。李时珍继承家传医学,刻苦钻研,尤重本草,并富于实践,最终著有划时代的巨著《本草纲目》、《濒湖脉学》等书。
又如,明代针灸大家杨继洲,其家族世代以医为业,祖父极益为太医院御医,父亲亦业医。其家藏医书极丰。杨继洲自少时便潜心医书,钻研医术,卓然有悟,尤其擅长针灸,撰有《针灸大成》。
还如,明代医家薛己,其家为世医,父亲薛铠曾为太医院医士。薛己自幼便继承家训,得其家传,通内外妇儿诸科,名著一时,著有《外科枢要》、《内科摘要》、《女科撮要》、《口齿类要》等多本医书。
除了家传中医之外,亦有借中医以谋生者。比如,唐代大诗人杜甫,虽然写诗很厉害,同时也懂中药。他自己开辟药圃,种药、采药、卖药,与药结下了不解之缘。显然,杜甫通过卖药以赚钱谋生。
二则,因孝学医
自东汉张仲景之后,学医又与忠孝人伦联系了起来。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的序言中明确地说:“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儒家讲究“百善孝为先”。按照孝道,最根本、最重要的要求就是让父母过得好,要让父母健康,希望在父母生病的时候儿女能帮他们减少病痛。所以古人说“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为医也是实践孝道。唐代大医孙思邈说:“君亲有疾,不能疗之者,非忠孝也。”
比如,张仲景明明出生在名门望族,偏偏家族成员死于伤寒的“十居其七”。又如,金朝名医李东垣家境富足,饱读诗书,但是至20岁时其母亲王氏病重,遍约名医,百药尝备,最终遗憾离世。令李东垣悲伤的不仅仅是母亲的离世,而是直至母亲离世他都不知道母亲的病因为何。也因此坚定了他的学医之路。
再如,清代大医薛雪因母亲患湿热病而钻研医学,后来著述有温病学重要著作《湿热病篇》;唐宗海因其父患血证多方求治无效,始潜心探索血证,经11年时间写成《血证论》,集血证诊治的大成。
清代著名医家吴鞠通由于父亲重病离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决定弃文从医。他在《温病条辨·自序》说:“父病年余,至于不起,瑭愧恨难名,哀痛欲绝,以为父病不知医,尚复何颜立于天地间!遂购方书,伏读于苫块之余。”正是孝道促使这位文人弃文从医,成就了一代医科圣手。
传统以孝为立身之本,“百行孝为先”。所以,若亲人罹患重症,求医乏效,或为庸医所误,结果都会都成为推动古人立志学医的缘由。
三则,学医利他
医学是可以利益他人的。显然,通过学医来利他,这可以实现一介文人的人生理想。宋代政治家和文学家范仲淹曾有“不为良相,当为良医”的名言;清代名臣谢元庆在《良方集腋》中也说:“医为仁术,功与良相等”。
比如,清代大医喻嘉言从政时因痛恨官场昏庸,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于是辞官从医,撰有《寓意草》、《尚论篇》、《医门法律》等书。
又如,明医医家龚廷贤,少时曾习举子业,然屡试不中,后转而学医,以“良医济世,功同良相”自勉,著述有《古今医鉴》、《万病回春》、《寿世保元》等书。
大体说来,古代读书人往往有着强烈的报国或利他情怀,一旦不能从政,从愿意入医,借为医来济世。有的身逢乱世,叹含灵之苦,惜医道不彰,故而学医。亦或因疾病肆虐,瘟疫横行,以拯救苍生为己任而行医天下。尤其是在朝代更替,兵荒马乱,且瘟疫横行时期,往往便有苍生大医横空出世。
比如,南宋大医许叔微,出生之时而国破,11岁时而家亡。但他化悲痛为拯救众生的志愿,在极度贫困的环境中努力学习中医。在南宋建炎元年真州疾疫大作,许叔微上门为百姓诊治,十活八九。其一生以救人为愿,不收报酬,此种愿力,古今罕见。撰有《伤寒发微论》、《普济本事方》等书。
显然,古人学医多源于悲悯苍生,而今人学医则多为谋生。利之所在,势之所趋,学医谋生并没有什么错。但若纯粹为了挣钱而从医,则不如去学商业。我的观点是,既然选择了中医,那么,就多怀《大医精诚》之心,多有济世救人之愿,如此学医,方能成就大医。
四则,学医自救
古代有人“久病成医”。比如,药王孙思邈就因为自小体弱,曾自诉“幼遭风冷,屡造医门,汤药之资,罄尽家产”、“平生数病痈疽”,这些激发了他学医自救的信心。
又如,清代大医黄元御,少年因眼病被庸医所误,结果面部破相,无法从事科举,最终愤而学医。
二、古代中医亦通文
综上所述,学医、知医,这几乎成为古代社会的一种风气乃至时尚,文人们普遍都拥有医药知识,不少人甚至还精通中医,从事过编医书、行医施药等医药实践,因此在他们的文论中也会论述到中医。从医生方面来看,行医之人不少是科举失败或是厌倦仕途之后弃文从医之人,其本身即具有较高的文学和文化水平。
中医是一门精深的学问,学好中医并不容易。要想精通医术,需要具备一定的文学功底,还需要有仁爱之心。正如孙思邀所说:“医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智慧、读书达理之儒,不可任也;非廉洁纯良、笃诚无伪之君子,不可信也”。事实上,古代的诸多大医都是既有精深的医术,还兼具高尚的医德的。
古时行医之人大多通文懂文,他们中不少还直接从事文学创作活动。比如,清代大医薛雪著有医学著作《医经原旨》、《湿热条辨》、《伤科方》、《薛一瓢疟论》,同时写有文学批评方面的专著《一瓢诗话》。
现代也有不少医家文采斐然,比如任应秋《任应秋医文集》、裘沛然《剑风楼诗文钞》、邓铁涛《铁涛医话》、张灿押《琴石书屋医余吟草》等,或医或文,亦医亦文,颇见儒医实质。
三、古代文人以医理讨论文学
如上所述,古代文人多兼学中医,自然兼通中医理念。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古代儒者在从事文学批评时,甚至会拿中医理念来解说。
比如,归庄《玉山诗集序》云:“余尝论诗,气、格、声华,四者缺一不可。譬之于人,气犹人之气,人所赖以生者也,一肢不贯,则成死肌,全体不贯,形神离矣。”这是拿中医的“气”来解释诗。
又如,宋代李荐《答赵士舞德茂宣议论宏词书》中说:“虽知视听臭味,而血气不充于内,手足不卫于外,若奄奄病人,支离憔悴,生意消削;骨强气盛,而神气昏懵,言动凡浊,则庸俗鄙人而已。”这也是用中医的气血不畅来论说为诗的道理。显然,这样说起来比较生动、形象。
再者,中医术语的“骨骼”、“经脉”、“形神”等也被借鉴与古代诗文。比如,清代张潮的《书本草》一文,将不同体裁文学作品看作不同的药剂,从而生动地评价了各文学体裁。
其言:“四书:有四种,曰《大学》、曰《中庸》、曰《论语》、曰《孟子》。俱性平,味甘,无毒,服之清心益智,寡嗜欲。久服令人睟面盎背,心广体胖。
五经:性平,味甘,无毒,服之与《四书》同功。
诸史:种类不一,其性大抵相同。内惟《史记》、《汉书》二种味甘,余俱带苦,服之增长见识,有时令人怒不可解,或泣下不止。当暂停,复缓缓服之。但此药价昂,无力之家往往不能得,即服亦不易。须先服《四书》、《五经》,再服此药方妙。必穷年累月,方可服尽。非旦夕所能奏功也。官料为上。野者多伪,不堪用。服时得酒为佳。
诸子:性寒,带燥味,有甘者、辛者、淡者,有大毒,服之令人狂易。
诸集:性味不一,有微毒,服之助气,亦能增长见知。须择其佳者方可用,否且杀人。
小说传奇:味甘,性燥,有大毒。不可服。服之令人狂易。惟暑月神气疲倦,或饱闷后,风雨作恶,及有外感者,服之能解烦消郁,释滞宽胸,然不宜久服也。
释藏、道藏:性大寒,味淡,有毒,不可服,服之令人身心具冷。惟热中者应用,胸有垒块者服之亦能消导。忌酒,,与茶相应。
之所以我大段地抄录这些文字,目的是借以见识古代读书人对于中医理念的深刻理解。能用中医的性味功效来分析四库诸书是否可读,确是一大特色。读来令人耳目一新,颇觉受用。
再者,古代文人学习中医之后,往往重视养生。古人养生的指导理念,即是中医。古人关于养生的文献极多,此处只举一例。比如,吴驹《养日楼记》云:“夫人生百年,大约三万余日,能善养之,皆吾有也。若悠忽玩愒,虽寿百年,未尝有一日矣。养生之道,莫善于礼静志意,清嗜欲,而后审端于阴阳”、“顺乎天道之自然,使来者不觉其多,去者相忘其少,阴阳和而性情安,一日之子午,即一岁之冬夏也;一岁之生成,即万世之元会运世也,养之无晷刻之功夫,即一日具万世之理。”
从上文可以看出,古代文人肯定阅读《内经》,知道“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的理念,也知道顺应四时规律以养生的道理。今时我们读了大学,也算是读书人了,但今时大学生里却少有人关注中医,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呢?在我看来,人人都有自己至贵至重的生命与健康,若不学中医,也就不懂生命。然后一旦生病,轻率地把自己至贵至重的生命与健康交付给庸医,是可叹可惜矣。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至贵至重的生命与健康,所以,我建议每个人都要重视中医,都学习中医,都能用中医来获得健康——这也是我之所以写作此文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