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湖•小队长(二)
小队长的自身最大优势就是力气大,而且肯卖力。重活抢着干,比如抬柴油机、扛罱泥船、开河、送公粮,他都冲在前。夏收夏种,他穿着老婆自留地收的棉花织成的土蓝布对襟上装,忙得汗流浃背。放工回家,衣服一脱,塘里一跳,浑身惬意透了。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
小队长同时具备小领导的特点,敢于得罪群众,看到谁偷懒耍滑,他是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一年初冬,大家在麦地锄地。突然,小队长叫起来:“手不要停,不就是那么回事,干嘛永远听不够?听,有屁用,能听出大米来?”回头一看,队里几十人在田里都手扶锄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朵对着南方,眼睛里充满胜利的喜悦,脸上的神情如同中了大奖一般。干嘛呢?一打听,原来今天刮北风,送来微弱的火车的鸣笛声,他们正在洗耳恭听。声源来自南面20公里开外的丹阳火车站。我十分纳闷,为什么这么多人痴迷火车的鸣笛声?原来庄湖地处丹阳、句容、金坛、丹徒四县边界,太偏僻了。加上庄湖周围水网七湾十八绕,交通不便。直到上世纪60年代末,这里绝大多数人没有坐过火车,甚至没有见过火车。
这儿贫下中农农经历简单,识字不多,每天下田劳动是“走走一条线,站站一大片”,这么多人,要是天天不讲话,不要把人闷死了。我们刚到生产队时,根据上级要求,除了五类分子,其他社员都要背着“红宝书”——《毛主席语录》下田。在田里,也不便于学习,只有小队长偶尔喊一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其它时间,必有“黄段子”出场。生产队不是工厂,其细胞是“家庭”,一家两代人甚至三代人在田里。譬如,父母与女儿同在田里,这些人即使满腹黄段子,也羞于启齿。偏偏我们队里有个赵元龙不同,一家五口在生产队劳作,是夫妻俩带着三个儿子。更凑巧的,他就是“黄段子”高手。他有两句口头禅。一是“一天不讲X,太阳不斜西”;二是“小姑娘的耳朵拿到扬州修理了,我讲的她们听不到。”其实,都是托词,谁不听啊?经常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往深里说,赵元龙就是“性启蒙”、“性教育”的义务老师。
这种场合,小队长赵柏林也经常不咸不淡地弄两句。有一次,我们五个知青到延陵澡堂洗澡,小队长也去了。在澡堂,大家一丝不挂,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想,城里来的人是不是不一样,把我们五人瞅个遍。第二天到田头,小队长有素材了,当着大家的面描述五位知青的生殖器官,如同揭秘外星人一样津津乐道,而且有意艺术加工,夸大其词,听者全神贯注,兴趣盎然。我们五人如同赤裸裸地示众一样难堪。
有次,大家在晒场用连枷拍打麦穗,在赵元龙的黄段子结束之后,小队长紧跟来一段“赛屌大会”。讲完之后,队里妇女一合计,准备让小队长出洋相。以泼辣闻名全队的小菁走到小队长面前:“小队长,刚才听你吹了,今天我们要知道你的家伙属于哪一档?”其她妇女一阵附和声。对于妇女的刁难,他见识不止一次。小队长赵柏林不以为然地说:“你们要见识,很简单,一包大前门。”小菁回应也快捷:“行,我们把一包大前门放在场子中间,你光屁股跑过来拿。好不好?”在旁边看热闹的,跟着起哄,异口同声“好!小队长来一个。”
小菁立即从丈夫贡小法口袋里掏出大半包“大前门”,往打麦场中间一扔,招手叫小队长就范。小队长一见大前门香烟,眼睛都红了,几大步就冲到场子中间。小菁等七八个妇女也眼尖手快,反应迅速。拿起手中连枷对着他的屁股、胯下一阵狂捣。
小队长拿着“大前门”退下场来,假装生气的说:“你们妇女太坏,下手太狠,我到处痛死了。”小菁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回答:“你不脱裤子就拿大前门,你说话等于放屁在先。今天已经便宜了你,否则不把麦芒塞到你裤子里才怪呢!”
那时的我已经读了12年的书,头脑中早已形成非黑即白的教条观念,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沙子,认为赵柏林有些行为有损“雇农”的形象。50年过后回想起来,赵柏林应该是农村优秀的基层干部,以身作则,吃苦在前,敢于领导,公平办事,不化公为私,与群众打成一片。他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毕竟瑕不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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