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夏” 主题有奖征文黄兢业作品

乘凉记

黄兢业(河南)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农村物质和文化生活匮乏,每逢麦收和秋播之后,天气炎热,晚饭后,男性村民老老少少便携着席子,手摇蒲扇,至村外场面处乘凉。

月上竿头,大地银辉。村民们唠尽村俗,话完桑麻,于是有人便提议黄有理或张无事说段故事。二人均有六十多岁,黄有理会木匠,走南闯北,吃百家饭,还唱过戏,登过台,虽是蚂蚁尿书上——识(湿)字不俩,但见多识广,不管故事说到哪儿,听众很少能扣出“戏岔子”。张无事读过私塾,博览杂书,是海鱼喷雾——肚里有“墨”,说起故事来,引经据典,娓娓而谈。一个槽里栓不住俩叫驴,有时在讲故事中,俩人免不得抬杠,争的脸红脖子粗。

一日晚,老少咸集,有人便提议二人讲故事,二人互相推诿一番,黄有理便说:“既然张哥勒着胡子过河——牵须(谦虚)过渡(度),那我就献丑了。今晚我给大伙儿讲一段杨延景盗降龙木”。接着便如二月河,冰化雪消,汹涌滂湃,娓娓讲来。讲至最兴致激昂处,张无事站起,慢条斯礼地摆着手说:“老弟,打着,打着,老张的帽子戴到老李头上了,不是杨延景盗降龙木,是阮小五盗降龙木。”黄有理见张无事在众人面前办自己的难看,出自己的丑,脸面下不来,心想:以后咋还叫我在老少爷们跟前做人?便脖梗一扭:“就是杨延景盗降龙木”。张无事犟脾气了也上了来,:“就是阮小五盗降龙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月亮都躲云层里了。这时,勋叔站起来说:“都给我停着,讲故事是叫恁俩吵架哩?谁再吵一句,我蹂您!”勋叔辈份高,在村里是个“管事人”,他这一说,二人便停止了争吵,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席子上。

场面里出现了暂时的安静。

一阵清风吹过,几丝云彩飘去,月亮又露出圆润的脸庞。人们便憋不着了,有人提议:“不再讲降龙木了,让张无事讲个小段子听听咱们好睡觉。”众人便响应。张无事本来窝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正好“磕睡的给个枕头”,顺坡下驴,无事要找个事了。于是便清了清嗓子说:“既然大伙儿想听,我给大家讲一个木匠拿邪的故事”——

一个财主家的小姐,魔鬼缠身,得了邪病,老财找了个道士作法,魔鬼不走,又找了个巫婆贴符,魔鬼还不走。有人向老财建议:东庄的黄木匠能拿邪,何不把他请来试试?于是老财便把黄木匠请到了家,黄木匠朝魔鬼扔去一个锛,魔鬼不怕,扔了一把斧子,魔鬼还不怕,黄木匠恼上心头,朝魔鬼扔过去一把锯,头顶上一锯(句),脚底下一锯(句),魔鬼害怕了,越窗而逃,小姐的病也好了……

片刻地安静以后,人们哄地笑开了。黄有理腾地跳了起来,窜到张无事跟前,指着张无事的鼻子骂道:“张无事,你不是人,你拉擦我,我咋头顶上一句,脚底下一句了”。张无事连连后退:“不关乎你,不关乎你,君子动口不动手。”正当俩人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从麦秸垛后窜出一个人来,大声喝道:“我在这儿听多时了,你木匠拿邪,今儿个我拿拿你俩的邪,不学习‘最高指示”,不宣传毛泽东思想,不讲革命英雄故事,光宣扬封、资、修那一套,毒害群众,走,上大队办你俩的学习班去,不让你俩吃几天罐饭,你俩就不识我马王爷长三只眼。”黄有理无理了,张无事有事了,他俩卷起席子向勋叔跟前靠了靠,想让勋叔说句话。大队治安主任说:“勋叔,这可是政治问题,你管得了?”

黄有理和张无事在大队参加了七天“学习班”,家人给他们送了七天“罐饭”。

从那晚始,秋风咋起,银河掉角儿,天凉好个秋,人们便不再往场面里去乘凉了。

【作者简介】黄兢业, 河南省西平县人, 退休公务员, 有数十万字的作品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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