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辛秋敏作品

父母亲的一亩西瓜田

辛秋敏（加拿大）

那时候父亲是生产队的队长，那一年刚刚施行土地承包责任制。父亲和母亲觉得自己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到了。

那一年春天父母亲决定在自己家最好的一亩地上栽种西瓜。我们都没有吃过西瓜，我们只是偶尔在街上见过有人卖西瓜。

春天小苗破土后，父亲和母亲日日辛苦的劳作，他们像带我们兄妹三个一样的对待那一亩瓜田。全家人的眼前仿佛都出现一幅绿色的画卷一样。西瓜蔓满地爬，一个一个滚圆的西瓜在瓜田里享受着夏日里最温暖的阳光。我们家最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有一天傍晚，天空阴沉，很快瓢泼大雨不期而至。父亲在瓜棚看护着西瓜。半夜时分，父亲被大队队部同事叫走开紧急会议，因为附近的小凌河涨了水，很快就要危及到沿河两边群众的生活。父亲急匆匆的离开瓜田，在雨中和他的同事们一起去忙村里的事情。

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个在家里，耀眼的闪电和轰隆隆的雷声让母亲担心了一个晚上，她不知道家里快要成熟的西瓜会不会全部泡在水中，母亲也担心在瓜田里看护的父亲。她并不知道父亲午夜就去开会，而且一忙就忙到了天亮时分。

清早父亲回到家，不声不响的叫着哥哥两个人一起去了瓜田。在路上父亲悄悄告诉哥哥，家里那九十多个马上可以摘下来去卖的瓜在一夜之间全部不翼而飞。我后来听哥哥说他特别伤心，这些瓜是要卖钱给我们三个交学费的啊。可是我们就这样失去了它们。

父亲和哥哥走到瓜田，下过大雨的村道特别泥泞，因为乡间的路都是土路，偷瓜贼便也留下了他们去除不掉的印记，一辆马车压过的车辙痕迹由我家的瓜田蜿蜒着伸向了远方，像一条九曲的长蛇一样，父亲和哥哥沿着痕迹一直走到了邻村，在邻村的路口，父亲停下了脚步。父亲不想再追下去。他宁可吃下这哑巴亏。

父亲对哥哥说，你回家的时候就告诉你妈，说咱家这九十个瓜今天早晨都被人来地里收购走了。不要跟她说实话。

两个人口风一致。

母亲吃过早饭到瓜田里去看，母亲一眼就看出家里的九十个瓜是被小偷偷走了，哪里是被人收购的样子？隔了很长时间后，母亲私下告诉我说那瓜秧被踩的乱七八糟，再说也并不是九十个瓜都刚好可以摘下来卖，虽说这个时候瓜价钱会卖的最好，但是自己家也不会把还不成熟到时候的瓜摘下来去骗老百姓的。咱们虽说是农民，但是挣钱也要光明正大的挣。母亲一个人背着父亲沿着车辙走了一段路，她也大概知道了瓜的去向。但是母亲什么也没有对父亲说，她只是说瓜卖了好卖了好。

父亲和母亲其实都知道对方当时心里的痛苦。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说穿这件事。我们兄妹三个日日盼着品尝自家栽种的第一批熟透的西瓜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

自那以后，我家里再也没有种过西瓜。

多年以后，说起那年瓜田发生的事情，父母只是相互一笑。仍然没有抱怨什么，我后来问过父亲为何不进邻村把西瓜要回来，父亲说乡里乡亲的都不容易，如果他们富裕，想必也不会过来偷我们家的瓜。而且两个村子都在小凌河的旁边，有什么比守住河堤更重要的事情呢？

我如今最喜欢的水果仍然是西瓜，我自己觉得这仍然源自于当年对自己家瓜田的那份未得的渴望。父母亲虽然丢失了辛辛苦苦从播种到快要收获的西瓜，但是母亲没有埋怨父亲，也没有揭破父亲善意的谎言。等待父亲去交学费的哥哥也理解父亲的选择。

多年以后我有时候就想，如果那时候我长大了，我会不会冲到邻村去揪出那伙偷瓜贼呢？我想我一定会去的，但是我也知道我的父母亲也一定会拦住我，因为他们骨子里的善良和深明大义。

我家虽说丢失了西瓜，但是我们大家庭如今的生活，各个都比西瓜还甜。已经过了古稀之年的父母看着今天的生活总感叹如今的日子多好！而且他们还经营着家里的田地，种粮食，种各种时令菜蔬，他们对待土地如同对待他们的几个儿女。母亲总说人勤地不懒，有播种就有收获。

虽说家里后来没有再种植过西瓜，但是父母亲的瓜田一直在我们心里，油绿油绿的，像极了他们曾经走过的青春。

【作者简介】辛秋敏，笔名红山玉，加拿大魁北克华人作协会员。2019年6月起重新开始写作，发表数万字文章，获得过全球微型小说比赛优秀奖，文章入多种文集，有文章被《台港文学选刊》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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