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豆蔻年华(二)
第三章
校园里黑板上公布了期末考试成绩,同学们围了一圈争先恐后观看自己的得分排名。我挤到前面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排列的名字,一、刘谨意,二、张柏松,三、赵岩…明霞第九,我十二。唉!真糟糕,没考好。我回到了教室坐在那里托腮沉思,这段时间我常常恍惚,心不在焉,学习松懈,成绩下降。都是因为“他”,都怨“他”……叮铃铃……上课了,同学们都回到教室,数学老师拿了三角尺和教案放桌上:“同学们好!”“老师好!”“好!今天讲几何。”然后拿起三角尺在黑板上画了个几何图形(α):阿尔法”他说。阿尔法是表示几何角度的一种字母。老师是晋东南地区人,爱人是繁峙人。老师讲课的口语真是有点南腔北调很是难听,他说阿尔法就会说成晋东南老家话“阿尔划”,后来不知那位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阿尔划”。老师讲课我有时听不懂,所以我不喜欢上数学课,每次考试数学都考不好,这也是考试成绩差的一个理由。
思之再三还是自身的问题。
“包公”找我谈话:“好好反思一下,这次为啥没考好?啊?”
“我……”
“你同桌那么优秀,为啥不向人家学习呢?”
我无言以对,低头沉默。
“下次考试成绩上不去,趁早背铺盖滚蛋。”
班主任和我同乡,别看他黑脸无情但对我却很好,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有一次过节会餐他喝酒多了,竟然对着那么多同学骂我“机灵鬼,大滑头”。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把心收了回来,努力学习,刻苦钻研,不懂就向同桌张柏松请教。当然我是一本正经,端正了态度的。
学校的食堂、老师、同学们的住宿睡觉一律都是火炕,需要大量的山柴烧火,所以学校经常组织学生上山砍柴,每个学生都有任务,女生也不例外。
那天吃过早饭,全校的学生都进山闹柴了。男同学们早已翻过山梁那边,三三两两在坡上割山柴。我们十来个女生,相跟着进了沟,我和明霞前头领着上山,刚走到秘密寺,大部分女生都气喘吁吁走不动了,我和明霞说:“你领着她们慢慢从这个平坦的山坡转过那道梁,上边有茂盛的山柴,去砍些,我直接从这条“川”(砍山的人用来运输木材的路)上去。”我小时候经常跟母亲上山闹柴练出了一些基本功,所以爬坡走山路不出汗、不气喘。我很快爬上山梁看见满山遍野的树木草丛,一人高的“六道”、“扑柚”。“六道”又叫降龙木,因这种植物长的六个道子,又叫六道子,生长在北方,是一种落叶植物。而“扑柚”的学名就叫迎春花。“扑柚”一丛一丛生长,春天来了花就开了非常好看。父亲说这种“柚条根”有药用价值,因此人们很爱惜这种植物,砍柴时稍砍一部分茎,留下根待春天来了它又开始长茂盛了。记得上小学那会放了假就跟上母亲上山砍柴,专门砍一些六道回家剥去皮做筷子,在我记忆中我家没买过筷子一直用得是六道木筷。而“扑柚”母亲不让砍,说多美的迎春花,等秋天了取些根来做药吧。眼前我看着一丛丛茂密的山柴只等着镰刀挨着砍倒,几下功夫就够一背柴了。看着开始动手,粗壮的砍不动,割些瘦弱的山草,按把按把用绳子捆住背起准备下山,翻过一个小山梁见明霞和几个女生还在山沟里的大石头上坐着。“你们不闹柴了?就这么空手回去吗?”明霞站起来说道:“燕,我们走不了,平儿脚崴了,还看见了可怕的小恐龙!”“啥?这里哪有恐龙?那个叫蛇妈蟾,也叫蛇舅母,就书上说的那种蜥蜴。那你们准备空手回去?”“不然呢”明霞说。“这样吧,我再去山那边砍一些回来,咱大家分开每人背上点回学校有个交待。”大家说:“只好如此,有劳你了。”
于是我又翻过那座山梁,正弯腰割柴,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拿着镰刀的手,“拿来,我割。”“啊?你怎过来的?”张柏松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山梁:“我们在那里割柴禾,我好像看见你背着柴下去了,怎么又翻上来了?割那么多背的动吗?”“哦,明霞她们没上来在沟底小河边,我想再割些每人分点。”“嗯,我来吧。”说完“擦擦擦······”不一会就割了一垛,然后用绳捆绑好,“来,过来蹲下。”然后把我两臂套进绳子从后背拽过绳子系在我腋下,此时他的脸紧贴着我的唇,我闻到了他的那种熟悉的味道,我撅嘴就能亲到他的脸,可是我一闪而过的意念还未落定,他抓着绳子扶着我的肩膀象老鹰抓小鸡似的连人带柴禾提了起来。“慢点,你前边走,我后边跟着。”于是我们俩相跟着下了山沟。这时刘谨意他们也下了山,大家把山柴分开一人背了些,相跟着回到学校。还得到了管后勤的王老师的夸奖:“哎哟,我估计你们这几个女娃娃空手回来呀,嗨,还真行,嗯,不错不错!”
女同学们不约而同都向我投来赞赏的眼神。过晌了饥肠辘辘,大家顾不上洗漱直奔饭厅狼吞虎咽地吃饭,只听到筷子扒拉碗响和哧溜吭哧的声音,小妮子们饿坏了。
下午休息,晚7点有个晚自习。
但是天色傍晚的时候,全镇停电,整个岩头全境黑咕隆咚一片。我们都在寝室里闲聊,班长通知全体同学都到教室上课。“没电上啥课呢?奇了怪了?”明霞气鼓鼓地说。“既然通知上课肯定有老师讲课,走哇,快点吧。”
教室里黑呼呼的,我看了下同学们都已经全到了,坐在那里很安静。教桌旁班主任老师“包公”已端坐那里,面前栽着一根蜡烛,“包公”掏出火柴点燃蜡烛,捧起一本厚厚的书翻开凑在烛光下定住书页,然后说:“同学们,今晚停电,这个自习课我给大家朗读红楼梦。”抿了下嘴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拍!”黑板擦敲了下桌面,全体同学都惊的激灵了下坐直了身子。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包公”讲的很好,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讲到动情之处站起来加动作表演吸引了同学们,大家鸦雀无声听《红楼梦》。从那时开始我迷恋上看小说,除了四大各著还看了《苦菜花》《迎春花》《山茶花》等许多部抗战小说。
当然,这些书在学校是不敢看的。我父亲有好多名著和古书都给了哥哥。我家有一个书箱里面全是藏书,最珍贵的一本是线装手抄有素描插图的《东周列国志》。有一次我偷偷拿出来翻看被哥哥看见他立刻把书拿过放书箱里还说:“以后不要动这里的书,等你考上大学以后再看吧。”我翻了个白眼,哼,亲爱的哥哥,你的藏书我差不多都看完了,你以为我才偷着翻你书箱吗!
自那次后哥哥书箱上落了一把锁。
然而在学校的课桌里我早已藏了一本《苦菜花》,是我要好的闺蜜明霞的书,上自习的时候就偷偷看。
一次晚自习的时候,我又翻开看小说,上面盖了语文书,正看到纪铁功来看未婚妻赵星梅,二人一起在河边散步聊天,非常浪漫温馨,在偏辟的山村这一行为其实是颇突兀的风景,但又是那么美好!一一纪铁功紧紧地搂着她那窕窈而健壮的腰,感到她的脸腮热的烤人,她那丰满的富有弹性的胸脯紧挤在他的坚实的胸脯上……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把书抽走了。
卧槽!碰上查岗的老师了?哦?抬头还未看清楚,一束严厉的目光已尽数落在我的眼里,是他!二目相对,我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轻轻地把那本小说放在课桌抽屉,然后把已做好的晚自习的作业放我面前,我偷瞄了一眼他,见那薄唇微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我迅速浏览着作业题,当第二页快看完时他就把题纸拿走了。
我手忙脚乱翻出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认真地做起来,好在我的记性好,刚刚浏览了他的作业,已知道了两道难题的解法。
当我再向他看过去时,他正埋头刷刷写着什么?中间有三八线,我不好意硬探过去看。好像……他好像是写日记,我见过他有个深蓝色的笔记本,那天放学放书包里了。啊!有秘密。写了些什么呢?我好奇。
终于,一天傍晚,大活动的时候,校门口来了一辆军用吉普车,他回教室背上书包上车走了……我望着绝尘而去的吉普车,茫然失措,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他是出了什么事了吗?我忽然好像有点明白了,想起张柏松这几天情绪有些异样,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教室,果然课桌上已空空如也,连一片纸也没留下。我脑子一片空白,他……走了,不会再见了。我呆坐在凳子上,心脏像猫抓样的疼痛……趴课桌上,埋头于两臂之间,没有泪,只有无尽的想念!突然,课桌抽屉里,我看到我书的上面放着的那个蓝皮笔记本,“啊,他留给我的!”我急忙取出日记本翻开第一页:“我沉沦了,因为她那双比流星还明亮的眼睛。”
我望着墙上的时钟,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了许久,轻轻地打开一扇窗户,望着天际一片苍白的浮云,回忆着一年多的尘缘往事,在一声轻轻的叹息中让寂寞的灵魂在文字的海洋里起飞。
夜深了,风停了,月淡了一一
或许,有很多事情只要过去了,就注定会成为故事,有很多人,只要分开了,就注定会成为故人…
看到他昨天写的:匆匆的相遇,匆匆的别离,体会着此间的情愫,只能用沉默来将所有的叹息隐藏。
一直庆幸和你能够同学,
一直庆幸和你能够同桌;
一直庆幸和你默默走过青涩的豆蔻年华;
一直欣赏你古灵精怪的模样,一只灵巧的“燕子”飞进了我的心房!
以后的以后,这段曾经的初恋永远藏在我的心底,我会只记得机敏、灵动的“燕子”在我心灵的海洋里飞翔……
别了,我的同学!
别了,我亲爱的“燕子!”
我未看完已泪流满面……
我慢慢合上滴满泪水的日记本,我无法释怀张柏松不辞而别这样突然毫无征兆的离去。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英语老师叽哩哇啦讲了一堂课,我半点也没听进去,心乱如麻,魂不守舍。突然好像听到老师叫我:“燕子!'老师晚上好’怎么说,请你回答!”我怔了下立即站起来“Goodmomig tedcner”,同学们笑声一片。刹那间,我能感觉到所有同学的目光凝聚起来的温度,灼热的像要燃烧,而那一切关于我的同桌(恋人)的点点滴滴无一例外的随着火苗而高高窜起,在这场懵懂的豆蔻年华里痛彻心扉的爱恋是挥之不去的记忆,他撩你的心,打断了你的步伐,踌躇不止。“燕子同学现在是早晨吗?”我无语。老师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再说什么:“好,坐下吧!”
下课了,我把日记本带回寝室,爬在床铺上怀里揣着那日记本,我想痛哭一场,我觉得很累、很累,想好好睡一觉。明霞脚跟着我回到寝室,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燕,很难过吗?要不你哭一会?”这会寝室里就我们俩。
“霞,你说他走就走呗,为啥不告诉我?”“可能怕你伤感,也可能怕看你流泪。其实,他转学办转学证的时候,校园里就传开了,说张柏松的爸爸升任副师级调回军分区了,那张柏松肯定是要转学去当地学校上学啊,只是不想走的那么突然。”
“哦,就我不知道。霞,咱俩是好朋友你知道为啥不告诉我?”“我也是下午刚刚听刘谨意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他就走了。”
“霞,可你知道我是那么的爱他,就像你爱刘瑾意那样。霞,这半年来我一直在克制自己,你知道的克制感情太痛苦了。”“我知道,我理解。”“燕,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忘记他,忘记这段感情,人家那门第咱还真攀不上!”
“这我都知道,可我爱他!”“忘了吧,时间是治疗创伤的最好良药。”
“开饭了,我去打饭咱端回来吃。”
“哦,好!”
夜幕降临,整个山村被笼罩在暮色里。同学们都在上晚自习,而我好像是生病了,茶饭不思,萎靡不振,我生无可恋。我躺在被窝里望着屋项发呆,手落之处触摸到那本日记,于是又翻开来看:“燕子,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知道我们的爱注定没有结果,我必须跟随父亲转学到父亲任职的地方上学,我多么想拥你入怀!我多么想牵着你的手走过青春年华,走向人生终点……”
我合上日记本,心里已喊出了无数遍:不会再见了我的初恋!
或许想念一个人,怀念一段伤,只需不流泪,不说话,便成永远。
物是人非,课桌里一只“孤燕”栖息。
“与君共勉!”我望着“三八”线另一端空空的座位,潸然泪下,终究还是忘不了他。
要年终考试了,虽不能与君共勉,但有君帮助提携的精神永存,我会在学习中遇到偷懒或疑难题解时想起你,似乎还是你在辅导我答题解难。努力吧,最好的报答就是年终优异的成绩。虽然我们已远隔千山万水,但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永留心间!
终于,年终考核成绩公布了,我以优异成绩顶上了张柏松期中考试的名次位置。
我庆幸我没在恋爱的情感里沉沦。
蓉姑姑她们仨个已毕业,不日便背着书包行李等一切学习生活用品回家了。
要放假了,我要提前和蓉姑姑他们一块回家,“包公”已批了假条。临别他如父爱般的眼神看着我,“你和他们相跟上提前回吧,不然一个人走那么艰险的山路我不放心。”他嘱咐道。“回家,别忘了多看书多学习,别落下这两个礼拜的课。”“好的,老师!”
我把铺盖打捆起,放后勤王老师那里,背上书包跟蓉姑姑她们回到了老家。
家里都在准备过年的东西,杀猪宰羊,磨糕面,压粉条等等。
我闲来无事,除了看书学习外,常常拿出日记本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看着张柏松的日记,不知从何事起我也学会了写日记。
曾经
以为一直可以这样
一直这样
快乐
快乐下去
但
成长终是一个让人受伤的事情
总是没有理由
我以为
十四五岁的少女
可以保持最青涩的豆蔻年华
但终究有那么多的挑战去面对
渐渐地
累了、疲了、也乏了……
渐渐地
学会了写日记发泄
渐渐地
在他的日记里画上了我的句号。
文字编辑:张萍花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