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与石的盟约(一)

木,大概因为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物种,也是跟人类最息息相关的物种吧,桫椤,是古老的蕨类植物,跟银杏一样,被誉为植物界的活化石,能够长成如此高大的样子,如巨伞一般,为人类对物种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model。同样,木部的字也很多,《说文解字》中,木部有433个字。

(桫椤,摄于海南五指山)

石头因为其坚硬,存在的时间比人的寿命要长,所以,人们为了追求永恒与不朽,在石头上绘画,勒石为铭以记录功勋,泰山石刻以彰显王政,也因为石头里面的染料更加持久,从石头里提取染料,绘制壁画、唐卡 。石部字有58个。如果算上玉石,玉部有190个字,合起来就是248个字。

(石子,来自海南棋子湾)

大概因为自然界里,木与石,一个柔软一个坚硬,一个招摇,一个安静,是天作之合吧。在南方的森林里,经常看到树抱石的生长方式,他们紧密相拥,路过的人们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了,第一反应就是很好奇地拍照。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是在海南白沙的鹦哥岭下,一棵年轻的榕树生长在一堵颓圮的墙壁上,树因为墙壁的高度,能够找到更多的阳光,长得茂盛,墙因为树的支撑,没有坍塌,互相支撑着,每次去了,我都会在树下盘桓,摩挲,这木与石的盟约,在自然界是如此实现的!

(树抱石,拍摄于海南白沙鹦哥岭)

文学作品里,自然就是著名的红楼梦,著名的木石前盟了,作为绛珠仙草的林黛玉与作为石之似玉者的贾宝玉前世在灵河畔发生的故事,在人间的续曲。因为有了这木石前盟,所以就有了两人初次见面时候的错愕,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妹妹我见过。这样熟稔的感觉,恍惚,真切,又是如此确切!于是,有了接下来的心灵契合,灵魂相遇,当然也有了小儿女之间的种种猜忌……最后,一个去了,另一个终于也去了——这部作品,也因为这木与石的盟约,成为了永恒!

人们面对人生的短促,木石的永恒,发出种种喟叹:


古诗十九首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人在天地间,无论你是英雄豪杰还是凡夫俗子,无论你是捧心的西子还是效颦的东施,总是不免“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黎民黔首,总是难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于是,在青青陵上柏和磊磊涧中石面前,人类发出兴叹,人生不过是一瞬间,在天地之间,就像一个客人一样,随时都可能离开——也就是人死的时间永远比活的时间要长,来这个世界,就像来做客一般,很快就离开了。

既然如此,何不珍惜当下,及时行乐?酒的厚薄又如何能影响喝酒的心情?马的快慢,又如何能影响游冶的兴致?

洛阳如此繁华,冠带往来,衢巷纵横,第宅众多,宫阙壮伟,富贵人家的日日燕舞笙歌,基金豪奢。尽管如此,内心却戚戚生悲,是什么原因所致呢?——无非为利禄罢了。短促的人生,不去饮酒、游戏,却为无谓的利禄自苦,未免太不值得了。

正如叶嘉莹先生所言,古诗十九首丰富的多义性常难以有一个唯一的解释,也正是这多义性体现了古典诗歌的魅力,无论谁读,都可以与自我相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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