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长篇小说《虞舜大帝》连载(26)代父受过
第二十六章、代父受过
东不訾、秦不虚和舜这姚墟三杰抱团儿走得最近乎。常常一有闲空就在一起聚谈。秦不虚从诸冯那面回来,带来一个好消息:
“舜哥,诸冯来了一位老师,开馆教书哪。听说还是个大学问家?”
东不訾从旁道:“那先生可是鼎鼎大名啊,据说平阳城里没人不知道他的。”
舜赶紧问:“此人叫什么名字?”
秦不虚说:“务成子。”
舜恍然:“哦,原来是此人啊!我早就听说此人不愿待漏入朝,却隐居山林,周游乡间,以开馆教书为业。启发民智,乐此不疲。据说连圣上遇到难题都请教此人哪。”
秦不虚道:“正是此人!”
东不訾一拍舜的肩膀:“舜哥,咱们何不一起去求教于务成子先生呢。”
舜:“我?不成啊,我还得帮家里干活哪,眼下阿爹又成了那样,里里外外的活就靠我一个人了。”
“你啊,舜哥,你把牛马的力气出了,吃的却是猪狗食,那女人还动不动就骂你,打你。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就干干地支着,挨那泼妇的打啊?”
舜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能怎么着?她是我阿娘啊。”
秦不虚立刻纠正道:“是后娘!”
“后娘也是娘啊。”
东不訾:“你就没长着两只手啊?你也成个堂堂七尺大男人了,她不过一个狗屁不通的妇道人家,生生一个泼妇而已,你一根指头就把她给戳地上了,还有你那个宝贝兄弟,憋着一肚子的坏水,尽走歪门邪道,就是不干人事,他眼里哪有你这当哥哥的?嗨,你可真窝囊啊!”
舜长叹一声:“不管他们对我如何不好,我也绝不能有一丝的不孝啊,为人不孝,何以为人哪?”
秦不虚:“愚!你可真愚啊你……”
正说着,忽听有人在远处嚷惶:“抓贼啊!抓偷鸡贼!快抓偷鸡贼啊——!”
三人惊回首,顺声望去,只见舜的弟弟象在低头奔跑,手里提着一只呱呱乱叫的大公鸡。一个村妇和一个汉子在象后面紧紧追赶着……
东不訾:“好像是象啊!”
秦不虚:“没错,就那小子!又给你们家里惹祸了!”
舜惊讶地站起来:“象弟?”
象在逃窜中慌不择路,咕咚一声摔倒在桥头石墩子旁边,那两个人很快就追上了象,把那象摁倒在地上。很快地就有一群男女老少围了上去。看情形,都在一声声谴责那狼狈不堪的象……
舜长叹一声,象又惹祸了,这已不是头一回了,他这顽劣的弟弟天生性情便有说不出的古怪,好像不管见了谁都想在人家头上摸一把,三天要不整出点动静来,就浑身都不舒服似的。得,这下子又惹祸了,照圩里的规矩,儿子偷了别人家的东西,可是要惩罚父亲的。
东不訾说:“你说你那后娘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个孽种?什么坏事都得摊上他。”
当天下午,太阳落山之前,姚墟的男女老少就聚到黄桥那里了。黄桥的那棵大柳树算是圩里的中心区域了,一般墟里有事,就在那里聚集村人议事,所以也叫做“社”,大家往这儿一聚,就叫“社会”了。此刻,一大群乡民围观着,年高德勋的圩头秦伯将主持惩罚仪式。舜父身上插着一束柴草,颤巍巍走着,手里拄着一根竹棍儿,他本就被孔壬那家伙的鞭子抽瞎了一只眼睛,没过两年,那剩下的一只眼睛也渐渐不灵光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了,走路都磕磕绊绊。谁见谁可怜。壬女哪里想到会落得这般光景,只将一肚子的火气发泄在舜这“灾星”身上。只要看到舜在眼皮底下晃悠,就气不搭一处来。
儿子做贼,父亲受罚,这是姚墟的一条老规矩,墟里的人们认为,究其根源,儿子犯法便一定是父亲没有教育好的缘故,所以这扳子是要打在做父亲的屁股上的。
这会儿,舜父也只好自认倒霉,照着墟里的老规矩,在自己的背上插了一束柴草,乖乖地到黄桥桥头的大柳树下来接受惩罚来了。他颤抖着声儿向围聚在大柳树下的村人们道:“乡亲们哪,我虞弦有罪!这全是我的罪过啊!”
一群围观的乡民望着半只眼睛的舜父,脸上禁不住流露出体恤怜惜的神色,纷纷议论:
“怪可怜的,是个半瞎子人了,那一只眼睛也都快看不见东西了,还要受这等罪。”
“那犯事的孽种又不是他亲生的!”
“老虞弦这命也真是够苦的,要不咱们求求墟头,免了这惩罚也罢。”
于是就有三五个乡亲向墟头秦伯求情,求他网开一面,别惩罚这可怜的半瞎老头儿了。秦伯心里也自是为难,他也可怜舜父,但墟里的规矩又破不得,破了一回,以后谁还会拿墟里的规矩当回事呢?那如何使得?今天若是免了他,那日后对别人呢?
秦伯还没有表态,那舜父便开口了:“免不得。都怪老夫教子无方,当罚。”
这时候,那犯了事的象就悄悄地躲在不远处一棵大树背后,这家伙竟然做贼心不虚,那脸面上非但毫无一丝儿痛苦之意,甚或还含了几分好奇和幸灾乐祸。忽然,有人在象的肩膀上轻拍了一把,象吓得脊梁骨一软,竟噗嗵地跌坐在地上,一回头,是他娘壬女。
“喔唷,阿娘?你想吓死我啊!”象长出一口气。
壬女气得脸都白了:“你个忤逆子!你惹下了大祸,竟还敢躲在这儿看热闹?”
象眨巴眨巴眼睛:“阿娘,他们就要用柳条抽打阿爹了。”
壬女急得直跺脚:“造孽啊!你这个畜生!你说的还是人话吗?该打的是你,晓得不?还不赶紧滚?”
象一扭屁股:“我不,我偏要看。”
正说着,桥头的圩场上,听那秦伯喊了一声:“刑罚——!”就见那舜父被按在一条粗糙的木墩上。两个手执柳条的汉子正要挥舞手中的柳条,忽听一声大喊:“等一等!”
众人惊讶地循声望去,原来竟是舜!只见舜将自己背绑了,大步地走进了“社会”来了。
象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噢哟,阿娘,你快看,是我哥,他怎么出现了?他还把自己给用绳子绑了哪。”
舜的突然出现让众人也都惊呆了:
“舜把自己给绑了来替他阿爹顶罪。”
“明明是他那蛮横的弟弟干的好事嘛!舜却来代人受过!”
秦伯心里也不由得一动,走到舜跟前,小声地:“舜儿,你怎么来替你爹顶罪啊?”
“秦老伯,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能看着我阿爹他受苦!”舜说罢,噗嗵跪在秦伯面前:“我阿爹他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已是十分可怜,万不能再惩罚我阿爹啊。舜愿意替父接受惩罚。”
舜父惊呆了,口中喃喃:“舜儿……”
“舜哥——”随着一声呼唤,冲进人群的是舜的敤妹,这几年这小丫头竟也长得像个小大人了:“哥!这事明明是象哥干的,不是你干的,你为何要受罚!”
舜:“不,东西是我偷的!受罚的该是我,不是阿爹!”
敤妹泪汪汪:“你这不是自找冤枉啊!哥!”
躲在大树背后的象见此情景,恨恨地嘟囔:“哼,众人替舜说话倒也罢了,怎么连我妹也向着他啊。”
圩场的大柳树下,对舜的惩罚开始了,舜伏在木墩子上,一动不动,受着两个汉子用柳条的抽打,始终未吭一声……
象躲在大树背后看得顿然失去了兴味,便怏怏地往河边溜达去了。河边有几个女人正在洗衣服。她们边洗边议论:
“舜儿这是代父受过啊!真是天底下难得的孝心噢!”
“唉,要是他那弟弟像他一点也好啊……”
蹑手蹑脚的象偷听了女人们的聊天,不由得心生嫉恨,恶作剧地折了一根树棍,将女人们放在一旁的衣服挑了,偷偷地扔到河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