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散文天地 · 刘国林(下)‖94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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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语】
五十六个民族文化,汇聚成了泱泱中华民族的传统洪流,彰显着东方文化的渊源多种。作品以游牧民族赫哲人的文化、生活为背景,以游记的方式,记叙着这一古老民族的外在生活方式——冬捕、冬钓、饮酒、观“武开江”、品开江鱼;但,这些外在的表现,更透视出一个民族的纯朴、开朗、热情、好客的内在善良品质。作品泼墨在“形、景、相”,但根描的则是“根、情、品”,这也从一个侧面回答着“炎黄文化”源源不断、“华厦血脉”薪火相传原由。有生活,才会有作品;真生活,更会有佳作。(山雨歇)
冬春赫哲游
文/刘国林
开江第一网
赫哲朋友的捕鱼船早就修好了。我催他早点儿下江,要看看他们怎样捕鱼。他摇了摇头说:“你看满江都是冰排,现在下江,船不被冰排撞碎才怪呢!要下江打鱼,最快也得两天以后,跑不完冰排是下不了江的。”“还得好几天才能下江捕鱼,那咱现在干什么?”我问。“走,我领你们捡鱼去。”“这满江的冰排,你上哪儿捡鱼去?”“这你就不懂了。只有这满江的冰排才能捡到鱼。要是冰排跑完了,你就是想捡也捡不到喽!”
赫哲朋友一边说着,一边领我向江边走去。他告诉我:“鱼在冰层底下待一个冬天了,极其缺氧。今天突然开江了,鱼就必须露出头来缓缓气的。结果有些'倒霉鬼’就要被流动的冰排撞上。咱今天去捡的,就是那些被撞晕或撞死的鱼。”。
我俩要去的地方是后山。那里的水流急,去的人少,才能捡到鱼。来捡鱼的人很多。原来都知道后山这地方没人来,就想到这儿捡鱼。结果都这样想,就撞车了。赫哲朋友告诉我:“赫哲人哪家都有冬天储藏的鱼,是不捡死鱼吃的。我是为了陪你才来的。眼前这些捡死鱼的,都是附近村屯的汉族人。”怪不得的。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们没穿鱼皮衣服,脸也不像赫哲人。
正在我俩说话的时候,我看见靠近岸边的冰排下,好像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头死猪。我就说:“上游谁家扔的死猪漂到这儿了?”
“什么死猪?在哪里?”赫哲朋友问。
我用手指着冰排说道:“在那呢,就在冰排下面。”
他走到近前说:“这哪里是死猪?这不是鱼嘛!”
我仔细看了看,觉得还是猪。就跟他犟嘴:“不是鱼,肯定是猪!”
他让我用长木杆上的钩子,把那东西钩过来看看。我不情愿地用木杆捅了一下。这才看清楚,还真是条大鱼。我俩一起动手,大鱼才被拉到岸边。这是条圆乎乎的大家伙,总有五六十斤,既像鲶鱼又像黑鱼。
我问他:“这是什么鱼?”
“叫斯热切。学名叫鳡条。它是肉食性鱼类,非常凶猛。可能它追逐小鱼时,不小心才被撞死的。”
我俩把鱼装进了背筐。我还要继续往下游走。他却说:“今天的运气不错了,刚来就得了条大鱼。见好就收吧,回家吃饭去。”
我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了。他媳妇正躺在炕上搂两个孩子睡觉,见我俩回来了,马上起来做饭。看到我俩捡到一条鱼,便说:“捡的鱼不能吃,赫哲人不吃死鱼的。”我说:“看样子是刚死的,没臭,能吃。”她女婿也说:“可不是嘛,看样子确实是刚死的,吃了也没啥事。”他媳妇却说:“那也不能吃。”说着,她去地窖里拿出一条大胖头鱼,没多长时间就削成了鱼片,饭也做好了。我俩开始小酌,一直喝到尽兴,才各自睡觉去了。至于捡到的鱼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赫哲朋友要去佳木斯参加一个文学笔会,让我自己出去走走,明天再陪我。
我信步来到江边,见江里的冰排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有人在钓鱼,便走过去。近前一看,原来是一群穿鱼皮衣服的孩子。有的已经钓很多鱼了。他们把鱼串在柳条儿上,插在岸边。我顺手提出来一串,都是一些像嘎牙子鱼、却把嘎牙子鱼大许多的鱼。最大的有三四斤重。我问:“这是什么鱼?”“是牛尾巴鱼!”孩子们答。别说,鱼的名字起得还真有点水平,尤其是鱼尾巴,简直就和牛尾巴梢一模一样。我突然发现赫哲孩子钓鱼方法挺特殊,根本不用鱼竿,更不使用浮漂。只见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长长的鱼线,在鱼线的另一头拴了个大号鱼钩,紧靠鱼钩处拴了个很重的螺母;挂上一截蚯蚓后,拎着鱼钩在空中摇晃着转了两圈儿,然后靠惯性甩了出去。鱼咬不咬钩全凭经验和手感。这些孩子的汉语说的都不错。我说服了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从他手里接过鱼线,试着体验了一把无杆无漂钓鱼的乐趣。
鱼很多,没多长时间我就感觉手中的鱼线突然像有东西往外拉,使劲往回一拽,一条鱼上钩了。我快速地将鱼拽出水面,也是孩子们说的那种牛尾巴鱼,大约有一斤多。鱼刚出水,两个粗大的硬鳍支楞着,来回滚动。我一把将鱼抓在手中。还没等往下摘钩,它突然收回鳍刺,把我的手夹住了,五个手指有四个被鱼鳍的硬刺扎出了血。鲜血顺着鱼线滴落到地上,顿时疼痛难忍。我想用另一只手掰开,却怎么也掰不动。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这种鱼如果扎到人,就是死了它也不会松开的。”没办法,我一使劲,把鱼鳍刺掰断了,才把手拿了出来。给我鱼竿的那个孩子,接过鱼线,迅速把鱼摘了下来,然后麻利地撕开白色的鱼肚皮,取出鱼胆,一会儿将鱼胆咬破,然后把胆汁滴在我的伤手上,说这样很快就会好的。我掏出随身的手帕包上手,疼痛减轻了许多。
我的手受伤了,心情黯淡了许多,再也没有兴趣看孩子钓鱼了。看看天色离吃午饭的时间尚早,便登上小山,想看看后山还有没有捡鱼的人。站在山头,整个街津口尽收眼底。古朴的村庄,冬天的树木,茅草屋星罗棋布,江边满是大小渔船。远望,浮云万里,鱼鸥飞翔,古老的黑龙江波涛滚滚,好似从天而降。我禁不住从心底发出由衷的赞叹:真是好山好水好地方啊!
小砬子旁有个捞鱼人映入我的眼帘。我忘记了手指的疼痛,顺着林子里的羊肠小道来到山下。这里离砬子不远,上游奔流而来的江水,在砬子头转了个弯儿,喷吐着丈把高的白沫,带着惊涛骇浪,打着旋儿,流向远方。我踏着裸露出水面的岩石,不声不响地来到捕鱼人身边。
从背影看,是位穿雨靴的中年人。他见有人来了,转过身不捞了。我再一看,原来是个老太婆。我问她捞着没有,她说捞着点儿。我又问她鱼在哪儿呢,她指着岩石后面一个柳条囤子说:“在那呢!”
我走近看前一看,满肚子都是二三寸长的小鱼,白花花地在囤子里来回游动。我好奇地打量着她手中的渔网,是用细木杆做成的半椭圆形的捞网,有三四米长。我让她再捞一网看看,她说有点累了,不捞了。我有些失望,说服她再捞一网,让我开开眼界。在我的一再请求下,她拿起捞网,站在一块儿有回流的岩石上,顺着水流慢慢地捞下去。当她抬起网时,里面白花花的全是鱼,活蹦乱跳的,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估摸着,这一网鱼足有一脸盆。我帮她把鱼倒进囤子里,让她再捞。她以累了为由,说什么也不捞了。她还告诉我,她不是赫哲人,是汉族人。人家赫哲人嫌鱼小,是不屑这些小鱼的。她捞这些鱼是为了晒鱼干。囤子里这些鱼已经够她全家吃一年的了;捞多了也没人买,都得倒掉。我忘了自己的手受了伤,就要去拿捞网试试。她看着我受伤的手说:“你的手能行吗?”一句话提醒了我,只好打消捞鱼的念头。
明天就要下江捕鱼了,我和赫哲朋友还有他的表哥喝了一下午的酒。席间,两个人见我的手被鱼鳍扎坏了,都笑着说不奇怪,打鱼人都被鱼刺扎过,让我吃一堑长一智。
当我们来到江边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很多人了。他们都在忙着杀鸡。赫哲朋友的表哥说着急忘事,让他赶快回家拿鸡,说下江打鱼不祭江怎么行?他带着小跑回家了,没多长时间就拿回来一盒香、一挂鞭炮和一只大公鸡。他俩拿出船上的香炉,点上香,一边杀鸡一边用听不懂的赫哲话祷告神灵保佑,然后把鸡供在船舱的一个角落里,最后放了鞭炮。
渔船没有动力,全靠人工驱动。赫哲朋友的表哥是船老大,站在船尾掌舵。赫哲朋友也按着双桨,站在船中间。就我是个闲人,随帮唱影看热闹。
满江碧波荡漾,鱼鸥成群。冰排早已不见了,只见岸边回水处还有一些零星冰块漂浮。我们要去的地方叫上滩,有四五十里的路程,全是逆流,船划起来非常吃力。我们不能走主航道,因那里流急,人力船根本划不动,船只能在离岸边不远的相对稳水中行驶,没多长时间,两个人就累得满头大汗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初升的太阳暖洋洋的,气温也比往日高了许多。岸边的柳树梢已经变绿了,毛毛狗吐出白花花的绒毛,大地正在慢慢恢复着生机。我们的前后都是船,大家排成对,一个跟着一个慢慢向目的地前行。我问他哥俩:“为什么非要去那么远,近处没鱼吗?”他俩告诉我:“近处有鱼,而且鱼还非常多。但是江底有挂(障碍物),网下去就起不出来,根本打不了鱼。一片网好几百块钱,我们赔不起呀。再说江里不是随便下网的,打鱼的地方必须江底平坦,绝对不能有乱石和树根等障碍物,我们去的网滩,那几十里的江底坦荡荡的,是最好的渔场。”
说笑着我们已经走出十几里了,街津口渐渐地隐没在云雾里,街津山也有些模糊不清了。只有两岸的荒野越来越清晰。刚钻出土的蒲公英有的已经开花了,在草芽的映衬下很是好看。天空中有群鱼鸥一直跟随着我们,一会儿在船头溅起浪花,一会儿在船尾捉条小鱼。有几只胆大的,竟然落在我们船上。
无意间,我朝对岸俄罗斯那边望了一眼,在上游天穹深处隐约出现一个城市。我以为看到海市蜃楼,就大声喊:“快看,海市蜃楼!”赫哲朋友的表哥眯眼看了一会儿说:“那不是海市蜃楼,确实是个城市,还不小呢,叫下列宁斯科耶。”我再仔细看,真是个城市。
对岸的下列宁斯科耶城离我们越来越近。渐渐地,整个城市轮廓完全暴露在我们的眼前。城市确实不小,大约和佳木斯差不多。网滩就在下列宁斯科耶附近。对岸城市的楼房、车辆清晰可见,就连在江边走动的人也一清二楚。赫哲朋友表哥特意把船越过主航道,紧贴对岸转了一圈儿,有些碧眼黄发的俄罗斯女人特意向我们招手。赫哲朋友的表哥感慨了:“听说娶俄罗斯女人做老婆,下一代人可聪明了,个个都能考上大学。唉,我就是过午了,要娶个俄罗斯姑娘当媳妇,我这三个儿子保准都能在北京大学念书。”他吧嗒吧嗒嘴,“可惜哟,担水的回头——过井(景)喽,说啥都晚了喽!我这三个儿子长大,都让他娶俄罗斯姑娘做媳妇,到时请你来喝喜酒!”
网滩建在我方一个不大的江心岛上。刚刚吐绿的杂草中,生长着成片的柳树,刚刚归来的候鸟,穿行期间,排在头一号的,是个不大的画皮船。这是用整张桦树皮做成的细长型的小船,看起来非常轻快。小船从网滩出发,一边向下游漂浮,一边撒网,没多长时间,就隐没在浪涛里。
第二号船大小和我们差不多,也是木头船。他们在桦皮船看不见人的时候,就开始撒网了。赫哲朋友的表哥端坐在船尾,用两支木桨慢慢拍打水面,一路顺流而下。赫哲朋友站在船头,首先把用鳇鱼肚儿吹成的红色浮漂扔到水里,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地把放在船舱里的渔网慢慢撒在水中。在渔网的尽头还有个漂浮儿,也被他推了下去。赫哲朋友告诉我:“渔网在流水的驱动下,带有交子(铅坠)的一面在底下,紧贴江底走,这样就形成了立起来移动的网杖子,网上有无数的网兜,鱼在江水里都是顶水前进的,咱们专等这些鱼进入网兜,就成了俘虏了。”
我顺流而下,跟着渔网大约走了七八里水路。赫哲朋友的表哥把船划到尾端的那个浮漂前,指挥赫哲朋友起网。只见他一把捞起浮漂,然后顺着网绳把渔网拽到船上。他还没有拽出十米长,一条十多斤重的大鲤鱼就出水了。我挪到船头,用没有受伤的手,帮他把鱼从网兜里摘出来。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红布条,串进鱼鳃,然后把鱼放到前面那节船舱里说:“这是头鱼,不能卖,留着晚上聚餐时吃。”说话间网上接连见鱼,都是十多斤重的鲤鱼。有黑色鳞片的,也有白色鳞片的。黑色的鱼是黑龙江出的,白色的鱼是松花江出的。
说话间,头节船舱里的鱼满了。转眼,第二节船舱里的鱼也满了,赫哲朋友忙得满头大汗。船又顺流漂浮二三里,渔网才全部起完。当他把最后一个浮标拎出水面的时候,他表哥已经把船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准备回程了。赫哲朋友喘着粗气坐在船头,在鱼皮衣服上蹭了蹭手,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鱼皮烟口袋,卷了一根旱烟叼在嘴里;又从裤兜里拿出打火机,点上烟,猛吸了一口;又从嘴里拿下来递给我,让我递给他表哥。他表哥一边划船,一边张嘴叼住我送来的烟。
船里装满了鱼,重了许多,顶水非常吃力。这时候,挂在天上的那轮太阳也渐渐地落山了。晚霞笼罩在江面上,人影被拉得老长。树林里的鸟儿也归巢了,对岸喧嚣了一天的下列宁斯科耶城也逐渐静了下来,街灯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晚上是不能打鱼的,再没有船出去撒网了。一个小时后,在我们后面的两条船也都回来了。
转眼夜幕降临了,网滩上篝灯通明。今天下江的船把拴有红布条的“头鱼”全部集中在一起,削成生鱼片,还用姜水熬了一锅鱼汤。大家聚在一起,各自拿出带来的酒,有说有笑地开始聚餐了。开江的生鱼片格外鲜,清新爽口;江水炖江鱼,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儿。酒在这里成了不可替代的粘合剂。赫哲人以酒会友,以酒交心,以聚凝聚力量,在频频碰杯声中,庆祝开江后的第一网的喜悦,以及一年交好运的美好祝愿。这是开江后的第一次野外聚餐,在江水和江风中对酒当歌。那滋味儿,那感觉,没有喝过开江酒的人,是无法体会到的。
意外新发现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也是生命繁殖的季节。眼前的景色实在太美了,远方晨雪迷蒙,江天一色。浅滩上到处都是水鸟,混杂的吵闹声不绝于耳。网滩上草木茂盛,滩边的渔船一个挨着一个,在江水中不停地摇晃,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刹那间,东方天际里闪出半壁红晕,浪花里突然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把天水染成一色。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饭过后,渔船还是按原来的排序,一个接一个地开网。我们的船最快也得下午轮到。赫哲朋友的表哥在江边砍了两根一米多长、有锹把粗细的柳树条子,插在沙滩上,又绑上根横棍,然后把渔网放到支架上,开始整理渔网。粘在网具上的草棍和树枝要抖落掉,破损的网眼要补上。整理完就展开在沙滩上晾晒。他俩一会儿拿起梭子补网,一会儿拿根柳树条子敲打。我跑去看了眼放在船舱里的鱼,还都活着。赫哲朋友见我没事干,就说:“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做,还不如进屋拿个筐,去那边捡点鸭蛋回来,咱中午好换个下酒菜。”
顺着他的手指,我看了一眼远处的水面上游弋的野鸭子,就问他:“昨天怎么没有看见野鸭子?”“昨天是下午,野鸭子都吃饱了,早飞到没人的地方去了。”反正也没事做。我找了个旧柳条筐,向岛子上游走去。这里杂树丛生,柳花飞扬,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草绿油油的,特别好看。蒲公英和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间,争相开放。
这里更是鸟的天堂。有红嘴绿毛的,有通身洁白的,也有乌黑的,花花绿绿,什么样的都有,多得惊人。我正欣赏着美景,突然被哗啦啦飞起的野鸭吓了一跳。再仔细看,原来在野鸭飞起的地方有个窝,里面还有五个绿壳蛋。我一边弯腰往筐里拾野鸭蛋,一边想:“看来这里还真有野鸭蛋哪!”
我正往筐里捡野鸭蛋的时候,不远处又飞起好几只野鸭。循着野鸭起飞的地方寻找,在满是蚌壳的地方,生长着一片茂密的芦苇。我踩着“咔咔”响的贝壳走进芦苇塘。随着我的到来,隐藏在芦苇中的野鸭,一个接一个地往起飞。我低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到处是野鸭窝,数都数不过来。每个窝里都有或多或少的蛋。我兴奋了,迅速地往筐里捡。没多长时间,筐就满了。
看看天色尚早,心想,反正没走多远,于是就挎着筐,转身把野鸭蛋送回了网摊。他俩还在整理网具,见我回来了,问我捡了多少。我说捡满了。他俩说,现在野鸭子刚下蛋,正是时候,如果再过几天它就抱窝了,不能吃了。我放下筐,意犹未尽,还要去捡。赫哲朋友说:“不要再捡了。如果捡得多了,就要影响明年的野鸭种群数量,它们该不来了。再说捡多了也吃不了,还是留着做种吧。”
我打消捡野鸭蛋的念头,但还是坚持出去转转,他俩没再阻拦我。
穿过江心岛的柳树丛,我来到江的另一侧。这里是条狭窄的江汊子,宽度不到50米,看样子也没有多深,水流缓慢。在草丛间,我又发现许多野鸭窝,里边的蛋比刚才的还多。越往上游走野鸭越多,大雁更是成群。我想捡些雁蛋回去,但是整个岛走遍了,也没见到一个。
回来时,无意间见到赫哲朋友的妹夫。我问道:“你咋来了?”“我是开收鱼船来的。”他告诉我,他并不打鱼,是鱼贩子雇他开船的。过一两天就要开船收一次鱼,收入还不错。
我俩聊天的时候,赫哲朋友的表哥已经把鱼卖完了。赫哲朋友让我跟他妹夫回去,说网瘫太冷,晚上又住不下,太遭罪。其实他们不说我也要回去了。昨天晚上我就有些吃不消,再折腾下去我真就有些挺不住了,于是就顺水推舟地上了大铁船,摆手和他俩告别。
大铁船是机械动力船,又是顺风顺水。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就到了街津口。
这里是街津山的后山,江面上到处都是渔网,耀眼的浮漂一片连一片,一直延伸到看不见为止。船在深水区停下来,一个穿鱼皮衣服的老太婆走了过来。女鱼贩子高声问她:“大婶,你这里有鱼吗?”老太婆说:“有点儿。”
赫哲朋友的妹夫听说有鱼,赶快放下小舢板。他先把女鱼贩子搀扶到上面,然后让我也坐到里面。他站在船尾,用两根船桨使劲一支,小船很快就来到岸边。上岸后,女鱼贩子和老太婆用赫哲话唠了起来,看表情大概是在谈价码。
她俩砍价的当儿,赫哲朋友的妹夫小声对我说:“这里是吴家砬子,我小时候几乎整天在这里玩耍。沙滩上的王八(甲鱼)特别多,每到中午他们就出来晒太阳。咱站在这个地方,成片成片的到处都是,见到人,就连滚带爬地滚到江里跑了。”他说得正起劲的时候,女鱼贩子已经和老太婆谈好了价钱,叫他往舢板上装货。我也跑去帮着往上搬。
原来这里捕到的都是小鱼,最大的也不过二三斤。他告诉我,拉锚根本打不到大鱼,大鱼多数都在正流上。我问他什么叫拉锚,他说就是事先把一块大石头用铁丝困牢,然后在上边拧一个圈儿,从铁丝圈中穿过一条数百米长的网绳。先把石头扔到江里,再把网绳拖到岸边。人站在岸上,把网绳的另一头拴上鱼食、渔网,拽到水里,一直拽到绑石头的铁圈跟前。这样网就下好了,一旦有鱼经过,就会被网挂住。等到挂得差不多了,再把渔网拽回来。在拽渔网的时候,还可以把摘好的空渔网拴到网绳的另一头。等有鱼的这片网拽出水面的时候,那片空渔网也就下完了。当摘完网上鱼的时候,那片渔网也上鱼了。
如果鱼多,一两片网就够人忙活的了;如果鱼少,就多下几片网。网下的多少,根据摘网人的能力而定。这种打鱼方法的好处是,人始终不下水,也不太费力。不足之处是打的鱼太小,因此多是妇女和老人适合这么捕鱼,青壮年是不这样干的。
还有一种方法叫放风筝。就是做一个像风筝那样的帆,绑在渔网一头的浮漂上,利用水流和风力把渔网拖到江里,打鱼人拽住渔网的另一头,跟着水流走。待到指定的位置时,把网拽到岸上,即可捕获到鱼了。但多数是小鱼,捕不到大鱼。我打断他的话头,只对女鱼贩子说:“这么多鱼都放到哪里呀,也没见到她往哪里送鱼呀?”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等晚上回去你就知道了。”
原来,在江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大菜窖。等他打开菜窖时,我才发现菜窖盖是用兽皮特制的。里面顿时冒出一股冰冷的白雾。我好奇地伸着脖子一看,只见里面装着满满一窖鱼。“我们汉族人的菜窖都装萝卜、白菜。你们赫哲人菜窖里装鱼。真新鲜!”我喊了起来。见我感到新鲜,他说:“不仅你感到新鲜,凡是到这里来的人都感到新鲜。这是我们赫哲人的发明创造,冷藏的一绝。你们汉人的菜窖是为了保温,都在冬天使用。我们的鱼窖也是为了保温,但是跟你们却完全不同,我们都是夏天使用。我们的鱼窖挖好了,冬天要储上冰,等到春暖花开时再使用。窖里靠冰的低温,不管放什么东西,都能保证在零度以下,而且不变质,更不会腐烂。她这里是小窖,还有大窖呢,一会儿回去你就看到了。一个大窖能装几十吨鱼,光储存的冰就得二十多汽车。”
卸完了鱼,他麻利地启动了大船。一路顺流,行驶了二三十里,在一片茂密红柳的沙滩前停了下来。这里和上滩一样,到处都停着渔船,岸边都是晾晒的渔网。赫哲朋友的妹夫说:“这里就是下滩了,也是我们今天的最后一站。”我跟着他和女贩子下船后,穿过一片低矮的树丛,只见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坐在空地上吃饭。可能是热了,他们都脱掉鱼皮衣服,光着膀子。见我们来了,一个年纪稍大的站起来,用赫哲话对女鱼贩子说:“格格,爱依稀,额西依宁托空,额都特鲁,布达即夫(大意是,姐姐你好。现在中午了,请坐下来吃饭吧)。”女鱼贩子说了句:“巴尼合(谢谢)!”我们坐在一块儿黄油布旁,加入了渔民的吃饭行列。
我环视了一眼摆在油布上的饭食:中央放着一个笨重的大木盆,里面盛着大半盆刹生鱼。木盆旁放着一个硕大的酒瘪子,酒瘪子旁堆着一堆半尺多长的柳条儿和一堆河蚌壳。赫哲朋友的妹夫拿起一双柳枝条儿,小声对我说:“这就是筷子。”然后又拿起一个蚌壳说,“这就是碗。”我伸手也拿双柳枝条“筷子”和蚌壳“碗”。还是刚才站起来的那个人,拿起啤酒瘪子,分别往我们的蚌壳里倒酒,然后笑着说:“阿拉克窝米(喝酒)。”我随着大家举起蚌壳,接着甩酒敬了天地,然后狂饮起来。赫哲朋友的妹夫边喝酒边比划着,向大家介绍我。渔民们对我很尊重,让我不要拘束,说到网滩就像到家一样,大胆地吃鱼喝酒。我问:“饭在哪里?”大家笑着说:“赫哲人在网滩打鱼,中午只吃生鱼,根本不吃饭。”让我入乡随俗。女鱼贩子接茬说:“中午总吃生的,我也不太喜欢。你们谁给我烤条鱼去?”一个已经喝完酒的年轻人,趔趔趄趄站起来说:“你等着,我烤鱼去!”赫哲朋友的妹夫也说:“多烤几条,让作家朋友也尝尝赫哲朋友的烤鱼!”
年轻人弄些干柴点燃了,又拿出两条五六斤重的鲤鱼,用尖刀从鱼背上挑开,一破两半,取出内脏,把一根柳条插入鱼体内,又找来盐撒在鱼身上,拿到火上烘烤。一会儿工夫,空气中就飘出了诱人的鱼香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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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欣赏(完)
【作者简介】刘国林,1950年生,中国作家协会黑龙江分会会员。1975年以来,先后在全国报刊发表散文作品近1000篇。先后有《家乡四村》《唠闲嗑儿》《往事不堪回首》《关东猎奇》《匪窝纪实》等21部电子书上架。散文《草塘风情画》1984年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中国地理学会、中国少儿出版社联合举办的《我爱祖国山河美》散文征文一等奖。1986年《草塘风情画》被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入小学课本至今,题目改为《可爱的草塘》。2006年,散文《捉蛇记》发表在《儿童文学》元月号上。该作品被译成日文,发表在《彩虹图书室》2006年第2卷上。2013年聘为《中国散文网》专栏作家、《草根文学网》驻站作家、《优酷网》作家刘国林作文大课堂主讲。2016年被聘为《上海文艺网》签约作家。2017年被世界汉语文学出版社与杂志社聘为副总编辑,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中国东北分会主席,《作家刘国林作文大课堂》被聘为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理事单位。2017年7月被聘为《今古传奇》签约作家。《中国作家文学》北方编辑部总编。2018年被聘为四川《阅读悦读》签约作家。《今古传奇》传媒集团《速读》北方工作站站长。2019年2月被中国出版集团聘为签约作家。2019年6月任《关东美文》主编。2019年10月被聘为经典文学签约作家。2020年被中国散文网聘为名家委员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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