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体诗/谐趣诗、打油诗、打油词

谐趣诗、打油诗、油词
谐趣诗又叫诙谐诗。古称“俳谐体”。其特点是追求诙谐,制造幽默戏谑的效果。“俳谐”一说,好象最早见于《史记》:“姚察云,滑稽犹俳谐也。”(《滑稽列传》)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专辟有《谐隐篇》,说“谐”是“浅辞会俗皆悦笑也。”“隐”是“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显然,这里的“谐隐”和“俳谐”相近。明代徐师曾的《文体明辨序说》说:“按《诗·淇奥篇》云'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此谓言语之间耳。后人因此演而为诗,故有俳谐体、风人体、诸言体、诸语体、诸意体、字谜体、禽言体”。这里的“俳谐体”,就是谐趣诗。谐趣诗是诗中的小品,与讽刺诗、自嘲诗、打油诗有共同的的地方,但又有不同,诙谐诗是谐中寓庄,讽刺诗是谐中寓刺,自嘲多是自谑,而打油诗则轻而滑。丘石常说:“词中多戏赠,曲之谓之浑语,周德清谓庄重之余,出以诙谐。”当然,如果诙谐诗把握不好,就会滑向打油诗。
诙谐诗古已有之。《诗经·齐风·鸡鸣》: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诗写凌晨两口子的对话,可谓诙谐风趣。又如《诗经·相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古住今来很多才子都留下了很多诗故事,同时留下的是很多谐趣诗,至晋代,大诗人陶潜开始自觉地在作品中创造诙谐意味,如著名的《责子诗》:
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宝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滞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子粟。
诗故意家丑外扬,说他的几个儿子如何懒惰、懵懂、顽劣,何其幽默风趣。至唐代,诙谐诗获得了进一步的发展。大诗人李白、杜甫都写过很多诙谐诗。李白的《戏赠杜甫》:
饭颗山前逢杜甫,头戴笠子曰卓午。何故别来太瘦生,只为从前作诗苦。
胡适曾说:“陶潜与杜甫都是有诙谐风趣的人,诉穷说苦,都不肯抛弃这一点风趣。”钱谦益的《草堂诗笺》所列杜诗,我们可以看到,其中“戏”为题的诗组,就有二十一组之多。金圣叹在他的《杜诗解》里说:“先生凡题中有戏字者,悉复用滑稽语。”在杜甫的其他诗作中,幽默之句,也时常有之。曾作《戏作俳谐体遣闷二首》其一:
异俗吁可怪,斯人难并居。家家养乌龟,顿顿食黄鱼。旧识能为态,新知已暗疏。治生且耕凿,只有不关渠。
晚唐李商隐也曾作《俳谐》诗:
短顾何由遂,迟光且莫惊。莺能歌子夜,蝶解舞宫城。柳讶眉双浅,桃猜粉太轻。年华有情状,吾岂怯平生。
宋代有个俳谐词派,苏轼、辛弃疾都可算是的主将。今人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收录稼轩词共有629首,其中在题记中标明戏作和解嘲的有39首,而有明显谐戏风格的有60来首,两者相合,约有100来首,占了全部词作的六分之一左右。如最著名的《西江月.遣兴》: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如何’?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苏轼生性风趣幽默,他认为嬉笑怒骂可成文章,《续资治通鉴》卷八十六载:“轼与弟辙,师父洵为文,常自谓文章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虽嬉笑怒骂之辞,皆可书而诵之。”他的俳谐词就更多了,曾有友人李公择生子三朝设宴庆贺,他作《减字木兰花》:
维熊佳梦,释氏老君亲抱送。壮气横秋,未满三朝已食牛。   犀钱玉果,利市平分沾四座。多谢无功,此事如何着得侬!
举座皆绝倒。他另一首《减字木兰花·已卯儋耳春词》:
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   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
亦诙可爱,其中“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一个老饕形象跃然笔下。乌台诗案发,差役到湖州太守衙门来捉苏东坡,全家吓得半死,苏东坡就跟他妻子讲了一个故事,说宋真宗东封泰山,欲召天下隐士起用之。听说杞人杨朴能诗,及至召对,自言不能。皇上问道:“既不会作诗,临行可否有人赠诗送你?”杨朴说:“只有臣妾有一首送我说'更休落魄耽杯酒,且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真宗听后大笑放还。苏妻一听也笑了。东坡赠妓词:
绣鞅玉环游。灯晃帘疏笑却收。久立香车催欲上,还留。更且檀唇点杏油。   花遍六么球。面旋回风带雪流。春入腰肢金缕细,轻柔。种柳应须柳柳州。
邢作花《石纲应制》:“巍峨万丈与天高。物轻人意重,千里送鹅毛。”(断句)以讽徽宗。稼轩作《菩萨蛮·赏心亭为叶丞相赋》:
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   人言头上发,总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
《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
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    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人间鸩毒猜。况怨无小大,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亦须来。”
冯梦龙《古今谭概》载:一位县丞去访问一位乡绅,看到乡绅很久都没出来,就在座位上睡着了。一会儿,主人出来,看到客人睡了,不忍吵醒他,也就在对面座位上睡了。一会儿客人醒了,见主人熟睡,则又睡了。主人醒后,见客还在睡,则又睡了。这样反复了几次,等客人醒来后天色已晚,主人未觉,客人悄悄地走了解以后主人才醒,不见客人,又回房接着睡。陆放翁作诗道:
相对蒲团睡味长,主人与客两相忘。须臾客去主人觉,一半西窗无夕阳。
至明清两代,解缙、唐伯虎、郑板桥、李调元、纪晓岚等都有不少诙谐诗作。此外,还有大量无名作者的幽默、戏谑诗作。如解缙的《题长亭四柳图送薛尚书致政》:
东边一株杨柳树,西边一株杨柳树,南边一株杨柳树,北边一株杨柳树。纵有柳丝千万条,也绾不得征鞍住。南山叫鹧鸪,北山叫杜宇。一个叫:行不得也哥哥!一个叫:不如归去!
前四句写下来,让人啼笑皆非,但越到后来味越浓,得谐趣之髓。又,据说一老道士拿来一幅自画像,请解缙写诗题字。解缙并不认识这老道士,就和他开了个玩笑。先刷刷地写了三个贼字,道士当时愣住。但待解学士写完,老道士擦擦汗露出笑容,原来全文是:
贼贼贼,有影无形拿不得。只因偷吃吕仙丹,而今变作蓬莱客。
有一次朱元璋让解缙陪着在御花园垂钓。解缙善钓,屡有收获。朱元璋却半天不开张,很不开心。这时,解缙为了给皇帝解闷就说:“陛下钓不到鱼,是因为鱼不敢来,它们懂礼节。”朱元璋说:“小小鱼儿,懂什么礼节?”于是,解缙就吟道:
数尺丝纶落水中,金钩一抛荡无影。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
冯梦龙《古今谭概》记载,一次,解缙跟着朱元璋在御花园玩,朱元璋想考考解缙,就有意出题说宫中夜来有喜,你试作一首。解缙脱口吟出:“君王昨夜降金龙,”朱笑着说:“是女儿。”解缙:“化作嫦娥下九重。”朱说:“可惜死了。”解缙:“料是世间留不住。”朱进一步为难他说:“已经扔到水里去了。”解缙马上吟出第四句“翻身跳入水晶宫”。
据说清乾隆,让纪晓岚咏一首题为《鸡冠花》的诗。纪晓岚看着园中鲜艳的花朵吟道:“鸡冠本是胭脂染,体态婀娜面红光。”乾隆笑说:“朕让你咏的是白鸡冠花。”纪晓岚:“只因五更贪早起,染得满头尽白霜。”诙谐之甚,应变之巧,不愧行家里手。
还有一位叫得心的和尚,在佛门中颇有名气。有人故意送他十只鸡蛋,看他如何对付。谁知他毫不牙软,马上煮熟,一饱口福,—边吃还一边吟诗助兴:
混沌乾坤一壳包,也无皮骨也无毛。老僧带尔到西去,免得人间受一刀。
从前有一个知县,很爱吃枇杷。有人为了奉承他,就特地买了一筐上等的枇杷送去,并先派人把帖子呈上。知县一看,帖子上写的是:“奉送琵琶一筐,请笑纳。”知县很是纳闷:“他为什么要送我一筐琵琶?琵琶为什么要用筐来装?”随后实物送到,知县一看,却是一筐光鲜的枇杷。知县笑了笑,知道是这位朋友写了别字。知县回信说:“承蒙惠赠'琵琶’,打开匣子一看,听着没有声音,吃起来却颇有味道,我这才知道江州司马白居易为什么会泪湿青衫,王昭君出塞为什么能写下那么多感伤,原来都是想吃东西的缘故。”大家知道,白居易是因为听了歌女演奏琵琶而引起感伤才流泪的,王昭君因远嫁匈奴,思念时,用琵琶弹奏出感伤的曲调。而那位朋友居然把“枇杷”写成“琵琶”,那岂不是等于白居易成了为此枇杷而流泪,王昭君为吃不到枇杷而感伤了吗?这位友人很羞愧,就作打油诗一首以自讽:
枇杷不是此琵琶,怨恨当年识字差。若是琵琶能结果,满城箫管尽开花。
这个诗故事流传很久了,究竟是发生在谁身上不得而知,或说是苏东坡的故事,但在冯梦龙的《古今谭概》中却明确记载是明朝莫廷韩、袁太冲、屠赤水几位大家合作的,不知孰是。
最诙谐的要算曲子。如元代睢景臣《[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
[哨遍]社长排门告示,但有的差使无推故,这差使不寻俗。一壁厢纳草也根,一边又要差夫,索应付。又是言车驾,都说是銮舆,今日还乡故。王乡老执定瓦台盘,赵忙郎抱着酒胡芦。新刷来的头巾,恰糨来的绸衫,畅好是妆么大户。
[耍孩儿]瞎王留引定火乔男妇,胡踢蹬吹笛擂鼓。见一颩人马到庄门,匹头里几面旗舒。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一面旗鸡学舞,一面旗狗生双翅,一面旗蛇缠葫芦。
[五煞]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镫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这些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的衣服。
[四煞]辕条上都是马,套顶上不见驴,黄罗伞柄天生曲,车前八个天曹判,车后若干递送夫。更几个多娇女,一般穿着,一样妆梳。
[三煞]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众乡老展脚舒腰拜,那大汉挪身着手扶。猛可里抬头觑,觑多时认得,险气破我胸脯。
[二煞]你身须姓刘,三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你本身做亭长耽几杯酒,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坝扶锄。
[一煞]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秆,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糊突处。明标着册历,见放着文书。
[尾声]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只通刘三谁肯把你揪扯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
明朝王磐《[中吕]朝天子·瓶杏为鼠所啮》:
斜插,杏花,当一幅横披画。毛诗中谁道鼠无牙?却怎生咬到了金瓶架?水流向床头,春拖在墙下。这情理宁甘罢!那里去告他,那里去诉他,也只索细数著猫儿骂。
共和时出了一个专写诙谐诗的人,叫聂绀弩,人称聂打油,综观近六百首聂绀弩诗,嬉笑怒骂哀乐皆成诗章。其诗不仅语言新、形象新、思想感情内容也新,自成一体,被世人称为“聂体”或“绀弩体”。聂绀弩诗不忌口语、俗语、俚语和新名词、新语汇入诗。“拿来主义”极大地丰富了聂绀弩诗的语言表达能力,有心读者可从其集中细细体味、揣摩。他将自己在北大荒劳改中的经历和在“文革”期间入狱等感受入诗,用平淡浅近的文字表达深刻的人生见解,于貌似打油诗般的调侃中,给人以含泪的震撼和反思。程千帆先生说聂诗是“敢于将人参肉桂、牛溲马勃一锅煮,初读使人感到滑稽,再读使人感到辛酸,三读使人感到振奋。”可谓知音之论。
草创文章费琢磨,掌上膝上正反搓。一双两好缠绵久,百转千回缱绻多。能将此草绳搓紧,泥里机车定可拖。天涯此刻怜枯草,堪与罗裙一系么。(《搓草绳》)
牛马走为太史公,此衔与我马牛风。九方牝牡骊黄外,一笠斜阳短笛中。旧是牛倌居四等,新来马号守三龙。呼牛呼马从君好,只此微劳叹藐躬。(《夜派看马口号》)
龙江打水虎林樵,龙虎风云一担挑。邈矣双飞梁上燕,苍然一树雪中蕉。大风背草穿荒径,细雨推车上小桥。老始风流君莫笑,好诗端在夕阳锹。(《柬周婆》)
行李一肩强自挑,日光如水水如刀。请看天上九头鸟,化作田间三脚猫。此后定难窗再铁,何时重以鹊为桥。携将冰雪回京去,老了十年为探牢。(《周婆来探后回京》)
碌碌窝囊老溥仪,两回傀儡冒轩羲。帝庭宣统早休矣,民国称臣胡适之。君父文章堪大笑,主宾酬酢得无悲。相逢政协厅堂里,想象称孤道寡时。(《遇溥仪》)
故人寄我金刀错,何以报之三脚猫。每有所求情腼腆,思君不见心郁陶。入秋我比黄花瘦,酿雨天才五尺高。只剩诗怀通冷暖,西山红叶海南潮。(《有赠高旅二首》)
然而,我们读来总有些油滑。与聂异曲同工的要算启功先生了,启功的诗较聂在文得多,油略少,主要是口语入诗,如《鹧鸪天·乘公交车》:
乘客纷纷一字排,巴头控脑费疑猜。东西南北车多少,不靠咱们这站台。   坐不上,我活该,愿知究竟几时来。有人说得真精确,零点之前总会开。
这次车来更可愁,窗中人比站前稠。阶梯一露刚伸脚,门扇双关已碰头。   长叹息,小勾留,他车未卜此车休。明朝誓练飞毛腿,纸马风轮任意游。
铁打车箱肉做身,上班散会最艰辛。有穷弹力无穷挤,一寸空间一寸金。   头屡动,手频伸,可怜无补费精神。当时我是孙行者,变个驴皮影戏人。
挤进车门勇难当,前呼后拥甚堂皇。身成板鸭干而扁,可惜无人下箸尝。   头尾嵌,四边镶,千冲万撞不曾伤。并非铁肋铜筋骨,匣深磁瓶厚布囊。
车站分明在路旁,车中腹背变城墙。心雄志壮钻空隙,舌敞唇焦喊借光。   下不去,莫慌张,再呆两站又何妨。这回好比笼中鸟,暂作番邦杨四郎。
昨日墙边有站牌,今朝移向哪方栽。皱眉瞪眼搜寻遍,地北天南不易猜。   开步走,别徘徊。至多下站两相挨。居然到了新车站,火箭航天又一回。
《沁园春·病二首》:
细雨清晨,透户风寒,汗出如浆。觉破房倾侧,俨然地震,板床波动,竟变弹簧。医嘱安眠,药唯镇静,睡醒西山已夕阳。无疑问,是糊涂一榻,粪土之墙。   病魔如此猖狂,算五十余年第一场。想英雄豪杰,焉能怕死,浑身难受,满口“无妨”。扶得东来,西边又倒,消息未传帖半张。详细看,似净罗置酒,“敬候台光”。
旧病重来,依样葫芦,地复天翻。怪非观珍宝,眼球震颤;未逢国色,魂魄拘挛。郑重要求,“病魔足下,可否虚衷听一言?亲爱的,你何时与我,永断牵缠?”    多蒙友好相怜,劝努力精心治一番。只南行半里,首都医院,纵无特效,姑且周旋。奇事惊人,大夫高叫:“现有磷酸组织胺。别害怕,虽药称剧毒,管保平安。”
萍乡姚茂初先生诗好诙谐,曾与小石源主人论诗,说诗不活则死,特别是词里面一定要加上诙谐的元素,先生诗喜板桥与聂绀弩,《蝉之韵》与《鸡肋集》中尽多诙谐之作,我们略举数端,如《寿星明·花甲初度酬友》:
二十投荒,四十投明,半是雪霜。笑青丝暗换,庄生化蝶,白头有幸,老子还乡。落日篱边,辽鹤声里,断尽书生九曲肠。登楼处,叹萧条异代,枉送流光。   人间世态无常。算刘阮重还岂识唐注?况芳樽歌舞,长街昼夜,勾栏脂粉,冷露鸳鸯。绿野游踪,高速公路,唯见飞车戏俏杨。须珍重,到翻新世纪,再举觥觞。
小石源《立春后病颈肩痛半月方小愈戏调画堂春》:
肩凝胛冻痛难赊,晨昏辗转堪嗟。迎春三五犟如杈,二竖欺耶!   正恐吴中高士,奈何岁在龙蛇。粘膏服散并推拿,颈缩寒鸦!
打油诗的祖师是张打油,代表作是《雪诗》: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关于张打油,缺少详细记载,只知道他是唐朝邓州南阳(今属河南)人,失其真名,大约以打油为业,诨号“张打油”。他平时很喜欢收集民间俚语,写入诗中,其诗文字俚俗,明白如话。他的代表作《雪诗》如前所述,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明代李开先《一笑散》另外还记载了张打油的另两首诗,一首也是咏雪:
六出飘飘降九霄,街前街后尽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另一首诗咏安禄山兵困南阳郡一事:
百万贼兵困南阳,也无援救也无粮。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爹的哭爹,哭娘的哭娘!
这两首诗和《雪诗》又有所不同。其特点是“一半打油”。以第一首诗为例,你看,头两句还煞有介事,一板一眼的,“六出”呀,“九霄”,“琼瑶”呀,何其典雅,富有诗意啊,三四句却突然来了个急转弯,由雅入“俗”,正是这种急转弯,创造了一种打油味,令人解颐。这类打油诗,后世称之为“逆转诗”。如明冯梦龙的《笑史》中说,明代有一个姓陆的诗伯人,仿张打油《雪诗》,亦作雪诗一首,诗云:
大雪洋洋下,柴米都涨价。板凳当柴烧,吓得床儿怕。
此诗确实有“惊人之笔”,它不正面写雪,而是从“柴米涨价”侧面衬托,立意奇特。全诗纯用俚语,土得掉渣,而意味自出。晚唐还有一个写这类诗的代表人物,叫伊用昌。明杨慎《升庵诗话》引《太平广记》有仙人伊用昌,号伊风子,时谓之“覆窠体”。有《题茶陵县诗》:
茶陵一道好长街,两边栽柳不栽槐。夜後不闻更漏鼓,只听槌芒织草鞋。
浅俗派打油诗发展到极致,便成了所谓“顺口溜”。“顺口溜”感时兴会,信口吟成,一般是口头创作,口头传诵。它也不讲格律,句子长短不拘,但必须押韵。其用辞简明,流利畅达,琅琅顺口,故很受老百姓欢迎。“顺口溜”古今都有。
有打油诗就有打油词,如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三十五载:康与之在翰院时,常重九遇雨,奉诏撰词,曾口占《望江南》一阕,上为之启齿。词云:
重阳日,四望雨垂垂,戏马台前泥拍肚,龙山会上水平脐,直浸到东篱。茱萸胖,黄菊湿滋滋。落帽孟嘉寻箬笠,休官陶令觅蓑衣,两个一身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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