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山的日光
天蒙蒙亮,我们一行人结伴来到羊角山山脚,看着这一篇茂密的草木,我们用镰刀割开一条小道,杂草用叶子和刺划破我们的衣服裤子和皮肉,不一会就汗流浃背,浑身刺挠,好容易上到山顶,已是红日高照,放眼远眺,在一片的翠绿中闪耀着隐隐的红光,那道似乎能揭开教科书里所谓正义化身的农民起义运动——太平天国运动背后的肮脏的光!
“快跑啊——快跑——土兵,追上来了——”
“啊——”
因为反抗洪秀全的政权,整个北高村遭到了围剿,凡是稍微有点钱和身体健壮的人早已逃离了这个地域,其余的统统跑上了羊角山避难。所谓代表农民利益的农民起义,让一群原本就生活在地狱的可怜农民们被迫进入了另一个地狱。羊角山,以状似羊角而得名,羊角之间虽说易守难攻,但资源稀缺,土地贫瘠。村民们在羊角山上搭下了简单的石门以作防御,年轻力壮的村民们自发承担起了守护村民的责任,军队们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关系看起来似乎很太平,可是守门村民们昏昏欲睡,风餐露宿的日子让原本就因政权压迫而羸弱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
萤火虫闪着惨淡光在漆黑的夜里犹如鬼魂一般地游荡。
“啊——”一声刺耳的惨叫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紧接着羊角山上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人们拼命奔走的脚步声,尖刀与菜刀、镰刀的搏击声,男男女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土兵们肆意妄为的邪笑声,一片嘈杂声让向来人迹罕至的羊角山显得格外热闹,它不知道的是,这里,即将发生一场血淋淋的屠杀。然而近百年后,皑皑的白骨被旺盛的杂草埋没,四处弥漫着“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似的凄凉冷清。
任凭皮肤被野草划破,疯跑到山顶,望着空旷的悬崖,听着嘈杂的厮杀声,他们只剩下了绝望,饥饿疲劳的他们再没有更多的力气反抗了,他们真的太累了,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轻松过一刻,他们似乎明白了:所谓的起义不过是用一个暴政推翻另一个暴政。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拿着镰刀斧子跟那群“起义者”硬碰硬的冲出重围,要么从陡峭的悬崖跳下去。这么高的山,必死无疑啊!可是怎么选都会死!进退维谷,如何是好!一个孩子提议:“我这里有白布条,你们那还有吗?再把我们的衣服系在一起,也许我们能够到山底。”这稚嫩的尖叫声让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经过简单的讨论,他们同意了那孩子的提议。七拼八凑,接了根绳子,绑在一棵并不粗大的树上,接着顺着绳子下去。不怕死的人一边用身体阻挡“土兵”的刀枪,一边撕破喉咙喊大家离开,老人们拉住一个青年说:“不,你先走,让我这把老骨头来挡刀枪吧,快走!”只见老人一把推开青年,为他挡住一刀,鲜血喷涌而出,青年大喊着:“爹——”。然后转头向着“土兵”,挥舞着镰刀砍向“土兵”,却也被捅了一刀,与老人一起倒在血泊当中……
绳子太短,有人被活活摔死,他们的尸体程程叠加,简陋的绳子也早已撑不住重量,断了。一个村民大喊:“咱们宁可被摔死也不要死在那群狗日的手里!”刚说罢,他纵身一跃,“啊——”。空气中回荡着他惨叫声,来不及逃走的村民们也纷纷跳下悬崖。那个出主意的孩子环顾四周,他苦笑了一声,闭上双眼,纵身一跃。这一刻,世界是如此的安静,好希望能一直如此……
鸟声婉转,那个孩子缓缓地从尸体堆里爬起,浑身酸痛,艰难地抬起头仰望羊角山,用手挡住眼睛望向悬崖,刺眼的阳光下那半截沾血的白布条那么耀眼,他知道,现在已是中午,他更知道,无论将来多么艰难险阻,他都要拼尽全力好好活一次,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怕的了!
叽叽喳喳的鸟叫将我从回忆拉回现实,空洞的眼神聚焦在那棵曾经绑过白布条的枯树桩上,早已没有尸骨和血迹的草地上,已经草木旺盛的悬崖底部,以及远处摇摇欲坠的石门。那个孩子拼劲全力要好好活一次的痕迹也渐渐消失,由他出钱出力搭建的土房已在风雨中瓦解,曾经在每三年的三月十四号的举办一次以纪念他的“行款”活动在不知不觉中没落,刻有他名字的石碑也在风雨中逐渐磨平,有关他的痕迹在历史的长河中消散。谁还会记得那场让全村仅余三分之一人口、充满血腥味的暴行,除了个别老人,谁还能讲出那段“太平日子”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更有谁还记得那个勤勤恳恳,带领村民重建北高村的孩子——蒙七将?
手上的镰刀闪了我的眼睛,看着手里分沾满草屑依旧锋利的镰刀,我极目远眺,我想像那个孩子一样,看着同一个太阳,同样刺眼的阳光好像在告诉我,从爷爷传下的故事,也许,该从我这传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