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郭二丨鱼和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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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二，山西大同人，80后，家庭主妇。爱好文学，喜欢写随笔和生活小心情。

文学天地

鱼和孙子

作者：郭二

一

王老头退休了，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出去买菜，便是学着年轻人刷刷朋友圈，偶尔也出去找老头子们下下棋。清闲日子多了，反而适应不了，他给儿子下旨：“赶紧给我生个孙子玩，我闲得发慌！”儿子一听，便和媳妇商量，不如趁老人年轻，生个孩子让他们带。

孩子算是生下来了，王老头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讲：“我也是有孙子的人了。”

儿媳妇坐月子的时候，王老头帮衬着王老太洗尿布哄孩子，孩子早产，昼夜颠倒，白天睡，晚上哭，搞得大人只好不分昼夜地忙。熬了这么一个月，王老头把孩子丢给王老太说：“我血压又高了，不能哄孩子了，还是给你买菜吧。”王老太前头应下老头，后脚就把孩子递给了儿媳妇，厨房的饭、厕所的尿布都等着她呢。加上手慢，王老太在厨房、厕所一忙就是一天。

有了孩子，家里添了不少生气。这个生气有两个意思，一是孩子带来了生机，一是带孩子引发了争吵。王老头在有孙子的日子里，把头仰到了九霄之上，但同时也发愁看孩子，孩子整天哼哼唧唧，一会饿了，一会拉了，这么大个人整天和屎尿屁打交道，真是受够了。王老头出去一走大半天，王老太一个人做不了事，老两口一天只要对头就要爆发口水大战。

电视机几乎成了摆设，家里的空气除去孩子闹腾的时候，基本就是死气沉沉。防盗门是王老头的阴晴表，王老头从家迈出去的一刹那，立马春风满面，倘徉日晒。一旦从门口进来，听着孙子的哭闹声，便头昏脑胀，天昏地暗。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呀？

春节刚过，儿子为了表孝心，花了一千块钱买了一个鱼缸。鱼缸还没有买回的时候，王老太第一个反对，王老太从事的职业决定了她省吃俭用的生活习惯，她觉得生活不需要花钱来调剂，吃饱穿暖就好了。王老头嘴上也不赞同，摆出大家长姿势：“家里拥挤的，摆个鱼缸就能提升档次？”

儿子揣摩老人反对的理由无一例外是嫌贵，心里也就明白几分。自己三十大几了，买个鱼缸还得向父母申请，说出去面子上挂不住。于是，一个电话鱼缸送来了。当水注满，LED灯打开，老两口感觉整个家都生动了，没有生命的柜子椅子沙发也鲜活了起来。王老头笑得合不拢嘴，这倒是挺好的。

家里的旧鱼缸有大大小小十几条金鱼，都是王老头辛辛苦苦拿着诱饵在公园的鱼塘里，趁人不注意捞回来的。免费的自然就不值钱，王老头并不上心。因为有时候要哄孙子，偶尔也让孩子拿点鱼食喂着玩。有时候鱼在浑水里看不到了，孙子咿咿呀呀的。王老头说：“是水脏了，等爷爷换了水再给你看。”那水一直没空换，也就等到了新鱼缸。

新鱼缸显然要大多了，十几条鱼稀稀拉拉在里面游着。只要有空，王老头都要打开LED，静静地看着鱼在色彩斑斓的水里游，心情格外好。

有一天，儿子下班回家，看见王老头摆弄着一块石头，石头上粘着一个垂钓的小人，王老头说：“瞧见没，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石头沉在水缸里，假的诱饵上下摇摆，别有一番风趣。儿子没空理会这些，他听到孩子在里屋哭，就走进去帮忙。原来是孩子拉了。儿子说：“爸，您孙子哭怎么不进去看看？”孩子好哭，时间久了王老头听到哭就有振聋发聩的感觉，再然后就有了免疫力了。他继续盯着鱼缸看，果然他又发现，水草太大了，扔掉，换成小的，这样钓鱼者才会逼真自然。

在“哇哇”的哭声中，孩子学会了走学会了说话。王老头对鱼缸也有了更加深入的研究，王老头又发现问题了，这么大的鱼缸怎么没有亭台楼阁呢？这样，渔翁的存在才合乎逻辑。这样那样地仔细观察，孙子围在王老头身边转，王老头在看鱼，孙子一个趔趄摔倒，“哇哇”大哭。王老头不为所动，还在看鱼，几条鱼稀稀拉拉地在宽敞的鱼缸里闲散游动，鱼缸便显得空。于是，三三两两地买点便宜的鱼放进去。天天欣赏，天天发现新的问题。“这鱼是不是受伤了，它怎么一直往上游？这鱼是不是饿了，怎么一直张着嘴巴朝我看呢？”

儿子说:“爸，在你心里，鱼比孙子重要啊！”

王老头仍在鱼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二

王老头照顾鱼的耐心远远大于看孙子，因此，常被老太太数落，老两口争吵便越来越多了。儿子琢磨透之后，觉得这孩子还是自己带的好，不小心给老人折腾出毛病，作为独生子的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孩子接走了，老两口空落落的不知所以，鱼缸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LED也不再打开，鱼缸不经常清理，水变得浑浊，缸底长出了淡淡的绿藻，电视重新被打开，一晚又一晚地亮着。儿子急忙买了两部智能手机送上，教会老太太玩微信、关注养生公众号，还下载了个唱歌的APP。至此，儿子的手机经常会收到老两口唱的歌发的抖音，或者一些符合老年人关注的文章，诸如“每天按摩这两个穴，胜过吃补药”“谁认识韩村这个人，殴打爹妈火了……”儿子想不明白，老人的目标为啥是他。

有一次回去看老人，儿子发现老人微信好友竟然只有他，于是帮老人从通讯录添加了好多同学同事，儿子教给老太太说：“妈，我爸出去玩的时候您就玩这个。”

王老头不带孙子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美，毕竟，年岁已经过了。带是不想带，但是不带又想得慌，这真是一个事儿。王老头回家准备和老太太商量要不要接孩子住几天，看见王老太正和群里的老姐妹聊天，多日不见的欢笑终于挂到了老婆子脸上。突然，他闻到一股焦糊味，顺着味道跑到厨房，原来是稀饭熬干了。王老头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摔摔打打，破口大骂，王老太赶紧跑出来陪不是说是不小心忘记了，王老头一声不吭了，他打开优酷视频，坐着餐桌前久久不发话。王老头也不太明白自己了，虽说原来脾气不太好，但自从带了孩子，这脾气咋就更差了呢？老太太也怪可怜，因为高血压，一直小心伺候着，吵的时候少，受骂的时候多。王老头瞅着老太太说：“鱼缸灯打开，家里太空了。对了，明天让孩子回来住几天。”

为了迎接孙子，老两口一大早买了好多孙子爱吃的爱喝的。许久不见，孩子已经会简单地称呼人了，除了妈妈偶尔还会喊爸爸，老两口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喊爷爷、奶奶，王老头心里有些不痛快。王老太看老头眼色不爽，就教孙子喊：“快喊爷爷，爷爷给你买好吃吃了。”老久不见，孩子见到爷爷、奶奶有些生疏，死活不肯叫，最后竟哇哇哭了起来。爷爷见状阴沉着脸，打开了鱼缸灯，便走到餐桌上坐下来打开了优酷。

孩子小，走不稳还喜欢到处乱走，早已忘记这是哪里，总感觉很新鲜，看不够摸不够。王老太去厨房忙碌，儿子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媳妇儿见家里没什么危险，就放手让孩子玩。小孩子喜欢鱼，他看到鱼缸灯开了特别漂亮，就围着鱼缸转。

鱼缸外表没有什么棱角，大家也就没有在意。鱼缸下面有两扇柜门，孩子好奇，拉开又合上，眼见着那门有角，媳妇儿就喊：“宝贝儿，小心碰到角。”孩子听到妈妈叫，一回头一个摇晃触到了一扇门的角上，口子不大，但是很深，流血不止，必须尽快去医院。儿子、媳妇儿赶紧跑过去看孩子，王老太当时就哭了，饭也不做了，关了火回了屋子里。王老头听到孩子的哭声气不打一处来，他骂儿子、媳妇儿看不住孩子，碰了孩子。

儿子不吭声，儿媳妇气不过便还嘴：“谁想这样，孩子受伤了应该想去治疗而不是骂人。”这一下激怒了王老头，他操起厨房的磨刀石，狠狠地砸向了鱼缸，鱼缸“当啷”一声破了个口子，缸里的水顿时喷射了出来。儿子赶忙抱着孩子出门，临走前，孩子看着地上乱跳的鱼，一边哭一边喊出了一个新词：“鱼鱼，鱼……”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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