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杜慎卿是怎样的人 杜慎卿人物形象分析

  《儒林外史》中写的名士不少,但真正像名士的不多。直到第二十九回,我们才看到一位典型的名士——杜慎卿。只见他“穿着是莺背色的夹纱直裰,手摇诗扇,脚踏丝履”,走到我们面前,“面如传粉,眼若点漆,温恭而雅,飘然有神仙之概。”杜慎卿兼有“子建之才,潘安之貌”果是不同凡响。本文从傲慢、优雅、虚伪三个方面来展示杜慎卿的形象。

  在《儒林外史》的名士群里,杜慎卿无疑算得上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他是一位真正的名士,和那些招摇撞骗、自吹自擂的假名士不可同日而语。他似乎是什么都有了,高贵的门第,出众的才华,风雅秀美的仪表,大把的银子,到处有人捧他,到处有人为他抬轿,但是他的生活却空虚而又无聊,杜慎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本文带你走进儒林,走近杜慎卿。

  一、傲慢的名士。

  杜慎卿待人接物、谈吐举止之间,自有一种名士风度,难怪南京的那些文人学子,众星拱月一般地围在他的身边,杜慎卿出身名门望族,一般的人物不在他眼里。正如郭铁笔所恭维的:“尊府是一门三鼎甲,四代六尚书,门生故吏天下都散满了。督、抚、司、道,在外头做,不计其数。”杜慎卿既是这样一种家庭出身,他的傲视一般官吏也就不难理解了。

  极想巴结他的诸葛天申在杜慎卿到金陵的第二天就去拜他,结果杜慎卿不在家。“一直到三日,才见那杜公孙来回拜”,对于诸葛天申这种“俗人”,杜慎卿心底里是不屑拜见的。

  对于自己的才情,他从来就自信满满,对比那些围绕在他身边三教九流的“文人喽罗”他始终是带着鄙夷的居高临下的神气,或者干脆毫不避讳地尖锐地指责。

  初次见萧金铉三人时,他“忽然翻出一首诗来,便是萧金铉前日在乌龙潭春游之作,杜慎卿看了,点一点头道:'诗句是清新’的。便问道:'这是萧先生大笔?’萧金铉道:'是小弟拙作,要求先生指教。’杜慎卿道:'汝不见怪,小弟又一句盲瞽之言。诗以气体为主,如尊作这两句:桃花何苦红如此?杨柳忽然青

  可怜。岂非加意做出来的?但上一句诗,只要添一个字,问桃花何苦红如此,便是《贺新凉》中间一句好词,如今先生把它做了诗,下面有强对了一句,便觉索然了。’几句话把萧金铉说得透身冰冷。”萧金铉原以为对方会敷衍两句恭维话的,谁知道竟是这样不冷不热的讽刺挖苦,难怪他要“透身冰冷”了。然而,敢于这样在人前尖锐地数落起他人的诗作,也确实体现了杜慎卿的张狂得不同寻常。金东崖把自己纂的《四书讲章》送来请教。杜慎卿在金走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向大小厮说道:'一个当书办的人都跑了回来讲究《四书》,圣贤可是这样的人讲的!’

  门第清贵而又才貌双全,难怪杜慎卿如此傲慢了。诸葛天申恭维他是二十七府州县诗赋首卷,他不但不自谦几句,反而顺势说:“这是一时应酬之作,何足挂齿!况且那日小弟小恙,进场以药物自随,草草塞责而已。”“草草塞责”略不经意已经是二十七府州县首卷,若是认真对付,苦心孤诣,真不知道要写出什么惊天动地之文来!他深以门第家世自负,但若是有人当面恭维他,他又要看不上,要说人家“开口就是纱帽”、“偏生有这些恶谈”。 杜慎卿对历史有时确实有很好的见解,在游玩雨花台岗的时候,他忍不住满腔愁绪,大发议论。他关于永乐皇帝和方孝孺的评价,虽迥异于平常之论,却断非以成败论人,而是从历史事实出发,考辨所谓的“夷十族”并不及母党、妻党,更不及门生,肯定“若不是永乐振作一番,信着建文软弱,久已弄成一个齐梁世界了!”批评方孝孺“迂而无当”,死守皋门、雉门之辨是书生之见。而正统文人在这一问题上大多是同情方孝孺的而不满永乐帝的,如姚鼐曾说:“成祖天子之富贵,随乎飘风;正学一家之忠孝,光乎日月。”如此等等,均可见杜慎卿虽目中无人,风流自赏,却确有见识,不同凡俗,特别是他从挑粪桶的农民身上能领略“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更非一般庸俗腐儒能比拟,实属难得。

  二、优雅的名士。

  杜慎卿不但有一种名士气,孤傲清高,潇洒雍容,韦四太爷说他还“带着些姑娘气”。一日,他宴请萧、诸葛、季三人赏牡丹,摆上桌的菜肴只是“清清疏疏几个盘子”,杜慎卿开场便说:“我今日把这些俗品都捐了,只是江南鲥鱼、樱、笋,下酒之物,与先生们挥霍清谈。”酒是“永宁坊上好的橘酒”,点心是“猪油饺饵、鸭子肉包的烧卖、鹅油酥、软香糕,每样拿一盘上来”,茶是“雨水煨的六安毛尖茶”杜慎卿浑身有一种娇气,他虽是“极大地酒量”,但不怎么吃,别人风卷残云一般,他“只拣了几片笋和几个樱桃下酒”。等到点心端上来,“杜慎卿自己只吃了一片软香糕和一碗茶,便叫收下去了”,这真是有点豪门深闺的做派。杜慎卿仿佛更应该生活在《红楼梦》的大家府邸里做一个美貌优雅的仕女。

  次日诸葛三人在聚升楼酒馆宴请杜慎卿,这可苦了杜慎卿了,他“不得推辞,只得坐下”,“勉强吃了一块板鸭,登时就呕吐起来”,弄得“众人不好意思”,后来“拿茶来泡了一碗饭,吃了一会,还吃不完,递与那小小子拿下去吃了。”这和其他三人“把那酒和饭都吃完了”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平日里很注意梳妆打扮。季苇萧骗他去神乐观看美男子,杜慎卿“次早起来,洗脸,擦肥皂,换了一套新衣服,遍身多熏了香”。在雨花台,“杜慎卿到了亭子跟前,太阳地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徘徊了大半日。”可见他很有些女性的那种顾影自怜的感伤情调。

  三、虚伪的名士。

  真正的名士都知道,要像一个名士,有一个窍门。这个窍门就是,处处要避开一个“俗”字,凡事不要与人相同。杜慎卿就是这样的一个真正的名士,名士也是人,也要吃饭穿衣,也有七情六欲,他要与众不同,便不免带点做作,带点虚伪。杜慎卿就是这样一个带点做作,带点虚伪的名士。

  杜慎卿的虚伪和做作突出表现在娶妾一事上。他一到南京,真正放在心上,抓紧去办的一件事,就是娶妾。据他自己说,“这也为嗣续大计,无可奈何”。但是,这种话只能骗骗傻子,没有人去相信。媒婆沈大脚就把大才子的心思摸得很透,所以他一个劲地吹嘘王家姑娘长得如何标志:“姑娘十二分的人才还多着半分。”不但王家姑娘长得标志,还搭上一个王家姑娘的兄弟:“这姑娘有个兄弟小他一岁,若是装扮起来,淮清桥有十班的小旦也没有一个赛得过他!也会唱支把曲子,也会串个戏。”沈大脚给王太太提亲时,极夸鲍家财势,把戏子领班吹成武举。可是,她给杜慎卿说媒时,就只是强调女方容貌之美。她知道杜慎卿真正唯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沈大脚在吹嘘王家姑娘如何标志的同时又顺便奉承了杜慎卿两句:“十七老爷把这件事托了我,我把一个南京城走了大半个,因老爷人物生得太齐整了,料想那将就些的姑娘配不上,不敢来说。”真是句句说到杜慎卿的心坎里。

  沈大脚的那张媒婆嘴把杜慎卿的心头说得痒痒的。他决定第二天就去看一看,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装得淡淡的:“既然如此,也罢,你叫他收拾,我明日去看。”口气并不急,但那张时间表是排得很紧的。神乐观看美男子耽误了一天,“次日便去看定了妾,下了插定,择三日内过门,便忙着搬河房里娶妾去了。”

  明明是为了纵欲取乐以补精神空虚,却偏要装出讨厌妇女的偏激面孔:“我太祖高皇帝云:'我若不是妇人生,天下妇人都杀尽!’妇人那有一个好的?小弟性情是和妇人隔着三间屋就闻到他的臭气。”分明是“寡人好色”,却偏要声称“朋友之情,更甚于男女!” 滑头名士季苇萧没有被杜慎卿的话所蒙蔽,所以,他投其所好,精心设计了一个骗局,作弄了这位“朋友之情更甚于男女”的大才子。季的骗局其实并不高明,但是,由于这位聪明绝顶的“江南数一数二的才子”慕色心切,鬼迷心窍,所以竟确信不疑,大上其当。神乐观访美一段,以喜剧性的情节轻松明快的笔触,凸显出杜慎卿的好色、无聊和愚蠢。当那个肥肥胖胖、“头戴道冠、身穿沉香直裰、一副油晃晃的黑脸,两道重眉,一个大鼻子,满脸胡须”的“美男”来道士从楼上下来时,只怕读者也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杜慎卿的假意还表现在对于金钱的态度上。三十一回中,鲍廷玺看他做了“莫愁湖湖亭大会”,用了许多银子,“心里一惊”,暗想:“他这人慷慨,我何不取个便,问他借几百两银子,仍旧团起一个班子来?”鲍怕是想错了,杜慎卿和杜少卿是不一样的,慎卿的钱只花给自己,花在“刀刃上”,花在“物有所值”之处,具体所指就是花在“寻男美”、“莫愁湖湖亭大会”风流扬名之事,以及活动官职进入京城这些事情上。他是和在他门下效力大半年的鲍廷玺这样说的:

  “这教班子弄行头,不是数百金作得来的,至少也得千金。这里无外人,我不瞒你说,我家虽有几千现银子,我却收着不敢动。为甚么不动?我就在这一两年内要中,中了,那里没有使唤处?我却要留着做着一件事。而今你弄班子的话,我转说一个人来与你,也只当我帮你一般,你却不可说是我说的。”

  这短短几句话真是把杜慎卿的玄机道尽:第一,看后文就知道其实杜少卿也只给了鲍廷玺一百两,“千金”之说是夸大是借口,对于他觉得不值的事情杜慎卿其实是很吝啬的;第二,杜慎卿是那种里子不足,面子无论如何要撑足的人,“这里无外人,我不瞒你说”“我转说一个人来与你,也只当我帮你一般”,这些看似热心慷慨而又真诚善良的话其实很虚伪,甚至可以说是无赖,他自己不愿出银子,把鲍廷玺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杜少卿,还大言不惭地告诉鲍廷玺自己是善良大方的。他把鲍推给了杜少卿,却又不让鲍说出他这个引路人来。鲍廷玺临走时,杜慎卿只借给鲍“几两银子”, 鲍廷玺数月来,“每日在河房里效劳”,马前马后跟他跑,所得报酬就是这些。

  杜慎卿为人外宽内紧,不轻易为他人花钱,吃喝玩乐,可以挥金如土,若是为旁人,一个铜板也要计算一下。难怪娄太爷临终时嘱咐杜少卿:“你家慎卿相公,也不是什么厚道人。”“也不是什么厚道人”便是作者借娄太爷之口对杜慎卿所下的评语。

  杜慎卿不知道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他好像是什么都看不上,什么他都讨厌,什么都不能使他满足。他喜欢女色,又要去神乐观看美男,原定的看王姑娘的计划也推迟了,可见女色也并未使他满足。他喜欢登山临水,但山水也解不了内心的烦恼,所以他对季苇萧说:“就登山临水也是勉强”。他爱听唱戏唱曲,但“偶一听之可也,听久了,也觉嘈嘈杂杂,聒耳得紧。”他爱作诗,但别人提议要“即席分韵”,他又说是“而今诗社里的故套”。他讨厌周围的这些俗物,却一步也离不开他们。他上了“季苇萧这狗头”的大当,却不得不承认他的事“还做得不俗”!他看不上郭铁笔的恭维,却又说“亏他访得的确”。他努力要摆脱周围的庸俗,但实际做的尽是俗不可耐的事。一个时代到了回光返照的历史瞬间,像杜慎卿这样有才情的读书人已做不成什么事,最后他只能选择最正轨的道路——科举,选择功名富贵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从这个“江南数一数二的才子”身上,我们可以体会到那个社会的不可救药,观察到知识分子空虚无聊的精神面貌,即便像杜慎卿这样富有才情的人,也还是逃不脱一个“俗”字。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