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耷:空空世界里的安逸
整理编缉_《当代国画》
文章来源_网络
他拥有无比高贵的皇家血统,是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除此之外,他还是天才儿童,八岁作诗,十一岁能画青山绿水,十五岁时,甚至参加了科举考试,轻轻松松考了个秀才。朱耷的少年时代简直就像开挂一样,一路畅通无阻。他的人生原本可以顺风顺水,可是命运偏偏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明朝末年,内忧加外患。内有李自成领导的起义,外有后金的威胁,整个明朝政权摇摇欲坠。崇祯十七年,明朝灭亡。朱耷时年十九,不久,他的父亲去世。未即弱冠的他内心极度忧郁,面对国破家亡的处境,小小年纪的他无力反抗,于是,便假装聋哑,隐姓埋名遁迹空门,潜居山野,以保存自己。历史在毁灭一个人的同时,往往也会成就一个人。艰难困苦毁了朱耷,却成就了今后的八大山人!浮世三千,他却孑然一身,我们不难看出朱耷内心满满的孤独感。顺治五年,朱耷二十三岁,他的妻子亡故。朱耷去了耕香寺,剃发为僧,自此改名雪个。朱耷人生的前二十几年,有点像《红楼梦》里的宝玉。出生在钟鸣鼎食的家族里,自小也聪明伶俐,却不幸的由云端坠入了尘埃里,宝玉面临的是抄家,而朱耷面临的,是亡国!《红楼梦》因为后半部分的缺失,关于贾府抄家等情节我们已经看不到它原来的样子。不过,从《红楼梦》的判词中,我们不难知道宝玉最终的结局。黛玉的死,贾府的灭,宝玉失去了通灵宝玉,变得疯疯癫癫,从此遁入空门,了却牵挂。朱耷的妻子亡故,国家被灭,剃发出家,和宝玉几乎如出一辙。顺治六年,二十四岁时,他更号“个山”和“个山驴”。顺治十年,二十八岁时,他在耕庵老人处受戒称宗师,住山讲经,随从学法的一百多人。日后,朱耷住在南昌市抚州门外绳金塔附近。这个地方,用现在的话来说,是个“贫民窟”,不过,朱耷可不在意这些,能活着就是件好事了,又何必在意这些呢?很多人都爱借酒消愁,朱耷也不例外。他经常喝醉,一喝醉就要画个不停。大笔挥毫,一画就是十几幅。朱耷可不吝啬,如若有人要画,他都会慷慨相赠。
三十六岁时,他又“搬家”了。地点在南昌城郊的天宁观。就在这一年,他改建天宁观,并更名为“青云圃”。这回,他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归宿。不过,这一次,他学习道教。他的亦僧亦道的生活,并不在宗教信仰,而是为了逃避清朝满洲贵族对明朝宗室的政治迫害,借以隐蔽和保存自己。六十岁,他开始用那个最为后人所熟知的署名——八大山人。“八大山人”这四个字看起来简单,但写起来,倒不是这么回事。来看看朱耷是怎么写这四个字的。
石涛,本名朱若极。巧的是,他和朱耷一样,也是老朱的子孙,也曾经剃发为僧,也处于明末清初那个时代。相同,而又不同。石涛身处佛门而心向红尘,甘心结交权贵。朱耷自成年之后便遁迹佛门,依佛门达三十多年。晚年他离开佛门,但心仍在佛中。石涛艺术之妙,妙在一个“狂”字,朱耷艺术之妙,妙在一个“孤”字。朱耷擅长水墨写意,在水墨写意画中,他又专擅山水和花鸟。他所画的花鸟,被后人形象的称为“翻白眼”。
作为前朝皇室,一方面,他思念他的故国,另一方面,他又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害怕被别人发现真实的身份。因此,他心中的孤寂感可想而知。正是因为这样的处境,八大山人心中的愤懑难以疏解,他将这种感情寄托在画里,他所画的鱼和鸟,寥寥数笔,或拉长身子,或紧缩一团。最为特别的,还是那活灵活现的“翻白眼”。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人生在世,去过很多地方,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又去了别的地方,偶然会留下一些痕迹,你觉得像是什么?我看真像随处乱飞的鸿鹄,偶然在某处的雪地上落一落脚一样。它在这块雪地上留下一些爪印,正是偶然的事,因为鸿鹄的飞东飞西根本就没有一定。由此,我们再联想一下朱耷,联想一下他的画。从无限的时空来说,人就是想一只孤独的鸟儿,在一生中,居无定所,不断迁徙。人是孤独的,人的生命过程乃是孤独者的短暂栖居。朱耷通过他的鸟,展现对孤独命运的思考。
这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精神内涵与他的禅宗和身世有很大关系。作为一位曹洞宗的信仰者,朱耷艺术的孤独精神打下了深深的禅家的烙印。禅给了他独特的智慧与感悟,他要用毕生的艺术语言来表现它。绿阴重重鸟问关,野鸟花香窗雨残。天谴浮云都散尽,教人一路看青山。虽然画的是孤零零的一只鸟,一棵树,但意境却是十足的美。远山飘渺,春意盎然。虽然画面孤寂,却没有一丝哀痛和可怜。长期的孤独不仅没有给朱耷带来精神的压抑,反而使他从中感到闲适和从容。人生如“飞鸿踏雪泥”的朱耷晚年爱外出云游,访友作画,这是他创作旺盛时期。最后,他在南昌城郊潮王洲上,搭盖了一所茅草屋,还颇有情调的题名为“寤歌草”。
前面提到过,朱耷的命运像宝玉,可他的性格像黛玉,心境像妙玉。不甘心在他人的屋檐下苟延残喘,所以建了自己的道观。他冷眼看世界,独立不羁,磊磊然不与世俗同列,超凡脱俗。当时诗人叶丹曾作《八大山人》诗一首,描写了他在这里的生活情况:一室寤歌处,萧萧满席尘,蓬蒿丛户暗,诗画入禅真,遗世逃名志,残山剩水身,青门旧业在,零落种瓜人。八大山人朱耷,一生几乎一直在漂泊孤寂,但他孤寂却不自闭,这是他的心境,一种对清明生命的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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