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纳雍,清明节里有一种仪式叫挂纸
清明随想
在我们这里,清明扫墓叫挂纸。所谓挂纸,是在坟头上挂上几束挂清。挂清就是白纸幡。白纸是村里造的,采用古法造纸技艺,纯构皮纸。展开的挂清,像白裙子,迎风招展。纳雍小调《赌钱郎哥》唱道:“有儿坟上飘白纸,无儿坟上草生青。”可以看出,那幡白纸在老辈人心里,意味着什么。接受了几年的唯物主义教育,我对于鬼神之事,往往敬而远之。我有这样的观点:在生过得好就行,哪管死后之事。父亲便担心,死后我们不给他挂纸、烧纸。
挂纸依例是族中统一的。往年离清明还有半个多月,父亲便打电话来要份子钱。族里多年来形成了规定:成了家的男丁,都得出挂纸的份子钱。凑来的钱除了买白纸、烧纸、火炮等祭品,余下的用来搞伙食。通常是买只黑山羊来杀,煨一大锅汤,另外配些农家小菜,再打几斤老烧酒、提几提啤酒,买几箱饮料。挂纸通常选在周末,读书的、工作的都有时间,大人小孩都来,村庄里又热闹起来。
今年的清明节,单位放假的通知都发了,却还不见父亲来电。清明头天,二伯家有事情,我回去帮忙,才知道挂纸之事还未落实。村里的年轻人,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在外工作。村里只剩下几个老者在坚守。族里有什么大务小事,在外的人匆匆赶来。忙完了事,又匆匆回去,宛如候鸟。世代居住的农村,倒成了一个客栈,偶尔回来住住。随处可见的小洋楼修得很漂亮,十有八九没人居住。现在,几个老者老矣,张罗挂纸之事,已是力不从心。大家商议,担子交给我们这一辈,一人张罗一年。
有了承头的人,钱很快就凑齐,大家分头购买祭品和准备伙食。二伯认识瓜仲河一个卖羊子的,开着面包车送货上门,羊子随要随到,价格还便宜。第二天早上九点,我们赶到村里时,羊子已宰了,正在烫洗、开膛。原来,羊子凌晨已送到。路通了就是方便。记得以前村里有事买羊子,可有点困难。村里没人喂羊子,得到其他村寨去买。起个大早,又雇车,又赶路。有的地方还不通公路,得把羊子赶到路边,才能上车。待到把羊子赶到家中,人累,羊子也累。
人到齐了,留下几人继续打理羊肉,其余的上山挂纸。祖坟都分布在四周山上,还算集中。通路的地方,都坐车去。一喊出发,孩子们早已上车等待。对孩子们来说,上坟挂纸是件好玩的事情。远离了课堂的束缚,作业的烦劳,山上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永远都是新奇的。大抵是很少走山路的缘故吧,孩子们走起来一跟斗一扑爬的,需不时的提醒,不时的拉拽。每到一个坟头,老者们都要给后辈介绍是那一个老人,并提醒磕头作揖。我想,孩子们大多是记不住的。但在潜移默化中,家族的根在向下延伸。
到了坟山上,大家忙开了。有的在坟头上插竹棒,栓上挂清,仔细展开;有的提着镰刀,清理掉杂草、杂树、藤蔓;有的修葺损坏破旧的拜台;有的摆出各种祭品,放在坟前。古人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几年,清明时节都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上山挂纸,我最怕烧钱纸、放火炮,怕起火灾,每每与大家争执,弄得颇不愉快。今年买祭品时,几个顽固的老者就提出:不买香纸火炮了,挂几束挂清就行。这多少有些在我意料之外。我想,这种认识的转变,与两年前的一场山火有关。我为这种转变感到高兴。
午饭上羊肉自然是重头戏。吃羊肉的一桌,不吃羊肉的一桌,很自然的分开。几个老者依旧是不吃羊肉的。其中缘由,我有所耳闻,说是族里供有马祖菩萨。不过,只是几个老者忌口,我们是可以大快朵颐的。供了菩萨为何不能吃羊肉,几个老者也说不清楚。反正老辈人这样做,也跟着这样做。生活中的好多忌讳,当我问到为什么时,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回答。
菩萨何时整来供的,只有几个老者知道。菩萨破四旧时被扔到河沟边。运动一过,又被捡来供着。菩萨据说还挺灵的。族人有什么疑难事情,都找菩萨指点。二十年前,母亲病重。求医无效,走投无路的父亲,突然想到了菩萨,赶忙向菩萨求教。菩萨说母亲会好起来的。可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母亲便去世了。从此,我便不相信菩萨。前几年选照顾菩萨的接班人,差点选到了我。还好我以前在外工作学习,早破了不少吃羊肉牛肉的忌口;又不常常在村里,照顾不方便,才得以“幸免”。
有座老祖坟在大方马场德木垮,据说灵验得很。族里有人去挂纸,祖坟周围的邻居,前几天晚上就看到祖坟上有亮光。更神的是祖坟能满足心愿。每年挂纸的人群中,就有不少是去许愿的和还愿的。有要钱的,有要儿子的,有的要学校,还有要媳妇的。不仅同族的要,他族的也去要。不过据我的了解,老祖坟并非有求必应。要钱的未必发财,要学校的未必考取大学,要儿子的可能生个女孩。但仍旧有人去要。有人问哥哥:“咋不去要点钱?”哥哥说:“好吃懒做,天不会屙屎在嘴里!”斯言是也。
2016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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