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与鸟
那年在杭州学习时,每天早上醒来,窗外鸟儿啁啾。那叫声婉转悦耳,其柔美之状令人心醉。不由让人想到宋词中那句“百转无人能解”。而北方的鸟,高喉咙大嗓门,有的声音聒噪中带着撕裂的破坏感。喜鹊、老鸹等不知名的鸟,叫得心烦气躁。我们大院的环境按说优美,但这种优美是人造的。所以,这里的鸟叫也不婉转。不知一种什么鸟,直直的叫一声,收尾带个像我们喊驴的“嘚”的卷舌,声重得像敲锣。我循声望去,那鸟的形状也不大,好像前胸处有个气囊之类的发声器。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什么林子出什么鸟。环境很重要。因果律不但是佛家的基本定律,也是事物的根本定律。万事万物都有因果。何为因果?最通俗的比喻就是:种子是因,果实是果。一方面,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另一方面,在什么环境下种因,这些果也各有不同。“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为何橘甘枳苦?“水土异也”。你虽然都是种人,但在不同的环境下,比如西方东方,城市农村,水边河边,山里林里……生出的人,性格脾气、长相模样,也各有千秋。
西北辽远荒凉,这块土地上的所有生命都相对粗糙。因为风沙肆虐,干旱少雨,这里的自然环境恶劣,人们的生活艰辛。内心的愁与苦多。比如早春三月,无论是放羊的还是干农活的,回到家满嘴两脸的沙子。于是,人们的本能就是怨天骂地:“日他妈这个烂怂天气!”。为什么西北民歌粗犷豪放?什么信天游、顺天游、二人抬,以及骚花酸曲的,都是要吼出心中的郁结和苦闷。这个与环境密切相关。
黄土地上的陕北婆姨开口说话时,以“日他妈哈的”打头,男人更甚,总之说三句话离不开对你父母的特别问候。进城的盐池人斯文,讲文明的普通话。一旦老乡坐一起谝传时,一切斯文全没了。开口便是“日他妈”“亏先人”。相当于口头禅,甚或是“天呐”“主啊”“胡达”等等。而江南人则不同,男女张口则把笑容堆上撅嘴“噢”“哟”“咦”。这便是吴侬软语的特点。所以,有人说,苏州女人吵架像聊天。而北方女人聊天像吵架。那年在大运河的游船上,那个肚圆腚肥、黑不溜秋的苏州男导游介绍完苏州之柔美外说:所以啊,索邹兰人缩话有点凉凉腔(苏州男人说话有点娘娘腔)。我倒不觉得南方美女比北方多。但是,因为有江南水乡的灵秀,这里的女子柔弱娇媚,软语春风,符合中国人对女性的审美期待。
女人温柔了,激发男人的爱怜,回之以温柔。反之,女人骠悍了,也容易激怒男人。张口老娘,闭口奶奶,日爹操娘地叫骂,那的确就是农村人说的,逼 斗挨的少了。遇到这种情况,他那愣爹就想逮住捶这臭娘们。而这种女人,不是你打一下她就嘤嘤哭泣,而是张牙舞爪,扑上来和你拼命。两个逼斗,她还不满地找牙,索性再踹几脚。打乏了,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上嚎,但嘴不饶人,从你家大人小孩,骂到坟里的八代祖宗。
比如,南方农村人称呼年轻人“阿哥”“阿妹”,老年人“阿爸”“阿妈”。而我们宁夏人,对年轻小伙了张口则是“操”“尕子”“婊仄(婊子儿)”,老人称女娃“贼婊子”“贼妈”,男娃“贼骨头”“贼爹”,更不斯文的则说什么“贼求日的”“挨锤子的货”。老一辈农村女人称自己的丈夫“挨千刀的”“宰货”。这是典型的语言暴力,即使用侮辱歧视性的语言,致使他人的精神上和心理上遭到侵犯和损害,而达到自己的某种快意。老闵有时反思自己的不避俚俗的语言习惯,为什么糙?因为与自己成长的环境有关。因为这里的人糙惯了,自己根本感觉不到。让局外人听得很刺耳。土语虽糙,但传下来,我们能从中觅见语言演变的痕迹,进而探究一个地方的地域特色和人文特点。
城市化表现在语言上的特点是标准与统一。让人们讲标准的制式的普通话。如此一来,也许方言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日渐消亡。我们有生之年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把记忆中的方言记录下来。其实,说方言不可耻,没有方言就没有家乡,记住方言便是记住来时的路,也是不忘初心不忘根本。
闵生裕(本平台特聘名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