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大赛021】 少年不识愁滋味 ——记忆中的小城时光

《文艺众家》“心中有座城”征文

 少年不识愁滋味 ——记忆中的小城时光

梁彩玲

爱上一座城，可能因为一个人，回忆一座城，则可能是因为一群人。

与同学小聚后回家的路上，我抱怨爱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说了一遍又一遍……”爱人反驳：“我只是开了个头，你说得更多。”儿子插话：“关键问题是你们爱说，他们也爱听。”我这儿子年龄不大，却很善于总结，饭桌上陈年旧事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讲的人讲不够，听的人听不烦，这就是我们的故事，而这些故事，都离不开那座小城——盐池县城。

盐池县，过去叫花马池，关于花马池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很久以前，有一片很大的川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湖泊。其中有一个湖特别的大，湖水丰盈，芦苇丛生。一个盛夏的中午，附近老百姓发现岸边的草丛中有一匹色彩斑斓、扬鬃翘尾的花马，当人们靠近它时，花马突然跃人湖里，人们便不敢惊动它，都说它是神马。转眼到了冬天，一天清晨，天空飘着雪花，突听得花马一声长嘶跃入池中，水浪立刻平静下来，湖面上结了一层白花花的冰，从此这个大湖变成了一个盐池。千百年来咸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老百姓因盐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为了纪念这匹神奇的花马，人们便把这个盐池叫花马池。当然传说总是很美丽，“老百姓因盐过上了富裕的生活。”在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老百姓们似乎并未过上富裕的生活，我的印象中那里到处是贫穷与落后。

我是上初二时转到县城一中的。当时校园紧邻烈士陵园，烈士陵园里有一座烈士纪念碑，一座博物馆，博物馆的四角上挂着铃铛，每到刮风的夜晚，躺在宿舍的床上，便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给人的感觉庄严、肃穆、甚至有些阴森、恐怖。白天，我们时常会去那里读书，偶尔，会爬上城墙看看远处的风景：不过是东边的一座座或新或旧的房屋，南边一片沙地和杂草。而看管陵园的老大爷是不允许我们爬城墙的。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刚爬上城墙，便听得老大爷愤怒的叫喊声，接着便看到老大爷向我们跑来，于是我们从城墙上下来一路狂奔，不敢回头，一直跑到南城墙下同学家的院子里还惊魂未定。我一直是个好学生，记忆中这是我干过唯一的一件坏事，我很担心老大爷会追上来，我更担心老大爷会找到学校去，直到第二天上学，老师并没有提起任何有关同学爬城墙的事，几天过后，也平安无事，我才放心了。而今，作为文物，那段土城墙早已经用砖保护了起来，再也看不到当年土城墙的模样。

记得那一年县城举行五十大庆，城里修建了一个街心公园，标志性建筑是一匹白马雕塑，建成之后，那里成了人们休闲赏景的好去处，而我们在学习之余，也会光顾那里，欣赏喷泉之中那奋蹄而起的白马。那时那是多么壮观的景象啊。多年之后，当我再站在那里的时候，发现，那匹马似乎还没我大，我才知道：我们大了，世界便小了。

高中时候，班里有一半同学来自农村，都住校。上高一时，宿舍是一个大房间，印象中里面放了十几张上下铺。这么大间的宿舍，四壁是透风的，冬天时却只生一个小火炉。所以大家的回忆中多是这样的校园苦读生活。当然还有男同学的一些“糗事”：当年，就在这个操场上，某某同学和某某同学踢球，把球踢在了从此处经过的校长头上，校长盛怒：“明天到我办公室来，背上铺盖卷回家”。第二天他们真的去了校长办公室，校长丝毫未提及昨天的事，只是说：“你们上课去吧”……某某同学下晚自习吸烟被巡视的校长发现，吓得将烟头扔在床底下，但还是被火眼金睛的校长发现，于是一顿狠揍……某某同学周末回来从家里带来几块猪骨头，尽管掩藏在罐子底下，还是被宿舍的同学发现，结果被大家一哄而上瓜分完了……

除了这些故事之外，就是“你是否还记得问我借半块橡皮”的同桌故事。一次席间闵作家爆料：他翻看自己高中时期的日记本，从中看到了两条关于我的信息，大家都很好奇，我也很好奇。他说其中一条是高三时罗同学问他是否发现我和同桌有些朦胧。

我上高中时，有三位男同桌。高一时的同桌是一个很好学的人，印象最深的是他总背一个在那个年代很普遍的旧的黄书包，总是塞得很满，甚至书都要掉出来了。那时男女生是不说话的，我们没有像别的同桌那样，我们偶尔会讨论问题。每天下午回到宿舍吃完饭要上晚自习。冬天的时候七点半上晚自习，七点钟教室才亮灯，但我们通常吃过饭就到教室去了，天黑，我们就点蜡烛学习。别的同学都是一人一支蜡烛放在自己的面前学习，而我和同桌不论谁先到，不论谁先点蜡烛，总是把蜡烛放在中间，这样就两人用一根蜡烛，现在想来，那不仅是一种节约，更是一种浓浓的同学情。记得元旦的时候，同桌给了我一张明信片，那是我收到的第一张男同学送的明信片，也是一张我曾经珍藏了很久的明信片：上面是白雪，又像浪花，同桌写道：“看这白雪，不正意味着生机的孕育吗”？记得，当时收到这张明信片后我很感动，第二天中午没睡午觉，跑到新华书店选了一张精美的贺卡回赠给了他，现在我的同桌是位大学教授。

高二的同桌当时的年龄比我要大几岁，所以一直感觉他很高大。与同桌相处友好，似乎有时候还会在他的面前耍赖，但他从不和我动怒。第一年高考，我们都落榜了，同桌仍回到母校重读，而我选择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学校开始了我的重读生涯。我们失去了联系。但在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意外地收到了同桌的一封信，不是寄来的，是辗转托人带到我的手中的。同桌很幽默，在那些失意的日子，他的信给了我莫大的安慰。以至我大学毕业后告诉我的好朋友我的男朋友是咱们高中同学，好朋友第一感觉就是我的第二任同桌，我问为什么，好朋友说：“因为我感觉他当年对你特别好，总是很包容你！”我的这位同桌大学毕业后去了南方发展，后在广州定居。

高三时的同桌，长得白白净净，属于书生类型。其实高一、高二的两年，他总在我的前后，但我们没有多少交往，高三的时候，老师将我俩调成了同桌。因为我跟每位同桌都相处很好，所以自然和他也不错。记得刚开始，每次如果他先到，他总是只将他的凳子和他那一半桌子擦干净，我暗地骂他“大男子主义”，而如果我先到我会和以往一样，把桌子和两个凳子都擦干净，他来以后找抹布，我告诉他擦过了，于是下次他也会将桌子的全部和两个凳子都擦干净。每隔两周要换座位，刚开始他先到肯定是只提自己的凳子，而我先到我会将我俩的凳子都提过去，后来，他也有了这个意识。那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在那样的朝夕相处中，我们渐渐有了很多的默契。在高考前不久，我突然发现他有点心不在焉，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朦朦胧胧的少男少女间的情感，于是我给他写了封信，劝他好好学习，不要胡思乱想。记得很清楚，一个晚自习前我到教室交给了他，他看完后出去了，上自习回来时，他递给我一个小纸条“不用我多说，只看我的行动”！多年以后他告诉我当时他很感动，出去在操场上的单杠上翻了几圈，下定决心，一定不让我失望。那年他考上了，是班里仅有的几个榜上有名的同学之一。同桌的日子，让花季雨季少男少女产生朦胧情愫不足为奇。多年后那段朦朦胧胧的感情终于发芽、开花、结果，这位同桌现在是位律师，也是我的爱人，所以我的闵作家同学爆料属实，罗同学观察力的确很敏锐。

上了大学，离开小城，偶尔回去一次，与当年相比小城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在一场大雨过后，满街的泥泞，出租车司机说：“这个地方，不下雨盼着下雨，一下雨就成了这个样子，脏，是真脏……”我深有同感，小城毕竟是小城。多年以来，或出差或旅游，穿梭于很多城市，或感慨某个城市厚重的历史，或欣赏某座城市的文化底蕴，或喜欢某座城市的美食，或崇尚某座城市的现代气息……总之，家乡小城似乎没法与它们相比。只是近些年，越来越多的与之有关的回忆，让我又多了一些对它的牵挂。每一个假日，只要不远行，我们便会回到这个小城。当年的那一群人，大学毕业后，有的回到小城，有的留在外地，有的又相继走出小城。无论在哪里大家都会惦念那座小城，总是找个理由，聚在一起，找一个小店，吃一碗酸汤荞面，喝一碗羊杂汤，吃一盘羊肝凉皮，或坐在路边烧烤摊，吃几个羊肉串，啃两个羊蹄，喝两瓶啤酒，聊聊当年的某某和某某……开头往往是“那时候真苦……”可到最后却丝毫没听出当时有多苦，倒是听出了更多的快乐。

爱上一座城，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回忆一座城，则是因为一群人，和那一段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