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陈凯文的随笔《傲慢与卑微》

傲慢与卑微  

这周因工作交集见到不少人，遇见一些事。

其中之一是一个年青大男生。说他是大男生是因为打心眼里觉得对方不成熟，年轻。其实男生谈不上特别小，孩子上小学了。

他肯定不知道留给我的是这样印象。我感觉得到，这男生是希望给我好印象的。比如有能力、有势力、富裕、强大等词语。

但，不是。他的表达破坏了他希望传达给我的一切。

大男生一上车就告诉我，他的姐夫是政府某部某官员，和我一位亲戚是如何要好，他姐夫历经哪几个权利部门，姐夫家庭如何出游，如何饮食——当然是相对平民来说，比较精细的生活方式。

这种表达很容易让人听出弦外之音。这孩子想告诉我，他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他是某个有身份的人的小舅子。

说白了，他自卑。只有觉得自己卑微，弱小的人才需要倚靠一棵大树，拉扯一个个与话题不相干的陌生人来垫高自己。

上月，拒绝了给一个外地回来的女发小接风。原因很简单，她太爱太爱炫耀。太爱太爱以“我在某某五百强企业上班，我管理某某区域负责多大多大项目，我的老板如何如何了得，我的朋友从中国著名某大毕业，去年我到某国某地度假……”这样的句式为开头说话。我有点纳闷，所谓英雄怕见老街坊，对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家境、经历，太过熟悉的发小来说，这种低段位的炫耀，真的很难令对方卑微到尘埃，只有“岁月陡长，可你还在老地方”的纳闷与厌倦而已。如果她不扯这些，老老实实地跟我聊一聊互相熟悉的人与事，再貌似随意地抛出一个标明她今日贵胄身份的人物，或者物件，以我浅陋的见识必将会奉为天人，引以为骄傲。

上周，应朋友邀请与几个仕人一起吃饭。一个小时的饭局，其中一位海归，与我那位女发小有得一比。言谈与钱钟书《围城》中描述的那位喜欢说“兄弟我在英国的时候”的教育部督学一样，引经据典谈古论今时，必说“我在某国读博的时候如何如何，我在某国工作的时候如何如何，我在某国旅行的时候如何如何……”

……

真的，如果他们，还有她，如果不总是这样表达，我会羡慕，甚至还可能崇拜。毕竟他们完成了我蜗居小城一辈子见不到的景致，做不到的事。但是这种表达方式，却令我对他（她）们打心底失去敬意。因为，真的大鳄，会沉静于水底。像亦舒评价林青霞，“这女孩子，美成这样竟一点不自知，不以此为挟。”这种境界，才是大气大度，当真贵族。

否则，一开口就露出窘相。凡如此刻意雕琢自己在他人心目中壮大形象的，反倒多半出身且贫且贱，并且在未来长久的日子里，依然不断流露着这股气息，像抹过劣质的香水，拼命粉饰掩盖，反倒愈发惹人注目。因为，他们自己太在意这个痕迹。他（她）们是一群通过奋斗，拿到了高薪，爬上了高层，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却骨子里始终看不起自己的人。

在工作与生活中，时常遇到一种表达不这么直白，却言行举止有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的人。即使面对一个毫无利害冲突、经济瓜葛的陌生人，也可以隐约地察觉到，对方的傲慢。这种人无论年纪大小，往往长着一张相似的脸：相貌平平、才干平平、见识平平、谈吐平平、学历平平、资产平平，扔到人堆里立即消失不见。唯有那种不知他（她）从何而来的傲慢支撑着ta，使平凡无奇的ta从一群模糊的人脸中异军突起起来。这，大概就是ta们能够刷存在感的利器吧。

Ta们促使我自省，我有没有过这种“莫名其妙的傲慢”？有没有过由于自卑、怯懦，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便愚蠢地妄图也吓唬吓唬对方，当我是只狮子？细想想，也有的。在成长的过程中，最重大的问题大概就是如何修炼内心了。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会自信，而不是自负；会骄傲，而不是傲慢；会谦逊，而不是谦卑。上叙排列句容易，但实际做起来非常难。

舞蹈家杨丽萍说：有些人的生命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些是为了享受，有些是为了体验，有些是旁观。我来世上，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那么，选择任何一种生命体验的方式都是对的。我选择旁观吧，观察、思考，和体验。我们常常要用一生的时间，学习如何做一个内心真正强大的人。同时分辨貌似强大的他人，是否拥有与其表象一致的内心。

陈凯文，湖北省作协会员、湖北省首届文化人才培养工程“七个一百”项目（文学类）入选者，黄石市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天涯》《作品》《少年文艺》《意林》《芳草》《文学界》《长江丛刊》《湖北作家》等刊物，出版散文集《茉莉花开》。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