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曾有一个出口——
乡下。时光是一地婆娑的树影,轻轻浅浅在地上蹑足。旷野的小鸟飞来了,悄无声息地落在小院的稻草垛堆里,叽叽咕咕啄食着农家的点点时光。向晚的阳光,拽着围墙的老藤条不撒手。风,若有若无地吹着......
在乡下,在村庄,在农人的小院中,时光静静地屯集着、发酵着,冷冽的清香流淌出来,不经意走近,浸泡在这时光中,开始怔忡、发呆,一切都停滞了下来,一切都潺缓流淌。流光溢彩的街灯淡了,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远了,一切喧嚷和闹腾凝固了......哦,这里,在这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浴天风而立,沐暖阳而行,看旷野静穆,追小鸟远逝。
我回来了,乡下,农村,故乡。
生命曾从这里出发,又回这里歇歇脚。故乡,曾给生命打开过一个出口——
真的,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乡下的原野。我在傍晚里四下游走,在昏暗中孑孓而行,在旷野古老的经络里攀爬。我默默地凝注,静静地逡巡。我用目光触摸,跟曾经远离的乡野讲和,与粗糙朴拙的故乡私语:我们曾经如何地紧紧贴近,又曾经如何地淡淡远离。如今,我回来了,歇歇脚!
真的,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乡下的原野。我是这样地贴近着大地的衣脚,亲吻山风,问候山梁,我终是卸下了生命里曾经的负荷。如今,回转为从前轻巧巧的一个我。是的,岁月已然爬上我黑亮的鬓角,第一根出现的白发告诉我:不妨停下,寻一处倚靠,且行且吟歌。哦,是的,我就回来了!这里,暂且歇歇脚!
哦,这里——是熟悉的!大地上的每一块泥土清香,我轻嗅过;田梗边的每一棵小草,我抚摸过;竹窝堆的每一片笋壳时光,我捡拾过;山林中的每一棵树,我印迹过目光;乡野上的每一道田梗,我轻巧巧踩过;村口的老井,小小的身躯还在,摇摇晃晃的水波荡漾,那个挑着时光的水桶前行的影子呀,曾经如何的坚硬,又如何的挺立,我都将之永久地留在了山坳和村落。
嗯,这里——是童稚的!天井檐角的雨脚,滴答过瓦片的歌谣;土垛的老墙上,曾游走了稚嫩的笔触;老旧的石臼窝里,还沉睡着麦穗陈旧的清香;倾圮的老屋顶上,时光的尘柱依旧旋转不停,是关于爱丽丝仙境的梦想。
故乡,曾给生命打开过一个出口——
如今,我回来了!我和故乡,互相打量。它站在时光的那头,而我呢,站在时光的这头。无言地,静静地,张望。静静地,凝注。又静静地,在心里问侯。我们不转身,不掉头,就这样长久的缄默,长久地站立着,我们都不吐露。不说那个字儿,不道那个词儿,我们将永久地尘封,我们将永久地埋葬,我们将永久地消融......
这里,生命,曾有一个出口。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