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红颜录》凤波拂云篇(四十二)
[穆人清]说: 〈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自朝阳峰顶遥遥传来〉『自古华山一条路,万夫汹涌莫能入。中有仙人不欲出,酣睡千载凌人主!子曰苛政猛于虎,谈笑弈棋江山赌,何妨命数定赢输,从此褴褛毋须赋!华山绝顶为君舞,方为我之避秦处!』
[谢衡]说: 〈扬声应道〉『回首再唱行路难,长歌未歇泪满面!难忘小桥初相见,油壁香车半掩扇,十二楼中听箜篌,可怜佳人终狼啖!马前蛾眉多宛转,故里苔痕扫几遍?剩有旧辞可点检,篇篇皆是行路难!』
[夏青青]说: 哼,这些装腔作势的老头儿,最惹人厌了。就说上个月,我路过一个村子,看到一个老头儿自称族长,带着一伙狗杂碎,绑着一个年轻寡妇,要将她沉塘。边上还有一个老夫子,口口声声说什么:『烈女不事二夫。男有再娶之义,女无再嫁之礼,心存二心,便是不贞,便是下贱』,简直气死人了!
[何铁手]说: 结果怎么样?嘿嘿,换了是我啊,定要下好大分量的十全大补丸,给这些老人家,好好补上一补呢。
[夏青青]说: 我才没那么麻烦,一剑一个,全宰了!谢二少,你不是自吹“惜花如命”么?这个世道,为何对女子这么不公?你们这些臭男人,可以娶了一个又一个,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哪怕就是丈夫死了,连想一下第二个男子,也不被允许?
[谢衡]说: 我也觉得太不公平。朦胧中,我总觉得应该有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至少在感情上,男子和女子应该完全平等。人这一辈子,不论男女,都可以爱上几个人,而不受任何责难。
[谢衡]说: 我见了这世间的好女子,就忍不住怜惜之心,就是觉得她们受了太多的不平,不忍心见她们被那些凡庸男子所辜负。结果反而却……背负了无数情债,再也不能挣脱。
[夏青青]说: 我呸!明明就是你这花心的坏家伙,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自欺欺人,也不知究竟真正骗了谁,又有多少人会傻傻地甘心被你骗。
[谢衡]说: 哎——〈拖长腔调〉你不知道,我时常在想,我生从何来,死往何处?我为何要出现在这个世上?我的出现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是世界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世界?
[夏青青]说: ……够了!
[谢衡]说: 我和宇宙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宇宙是否有尽头?时间是否有长短?过去的时间在哪里消失?未来的时间又在何处停止?我在这一刻提出的问题,还是你刚才提到的问题吗?
[何铁手]说: 师父弟弟,别念了,你的学问高深莫测,徒儿服了。
[谢衡]说: 《庄子·德充符》有云:『唯松柏独也,在冬夏青青。』说到底,究竟是我骗了谁?谁又骗了我?哈哈哈——你可小心了,不要成为下一个被我骗的!
[夏青青]说: ……白痴。〈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谢衡]说: 青青,人人瞧我如今志得意满,名震江湖,可当初我还是个无名小卒时,是你头一个不计利害的帮我。是我们一起慢慢变强,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多少次生死一线,从谁也打不过,到打得敌人满地爬……所以,我一直很珍视这段情分,或许,这就叫人生最美是初见吧。
[夏青青]说: 〈回忆往昔,神情恍然,不自觉湿了眼眶〉你这个坏人,非要想感动得我哭么?——不用想了,不可能的!
[何铁手]说: 嘻嘻,师父弟弟啊,“惜花六如”无往不利,或许一百个女人有九十九个都会被你打动,偏偏我的亲亲妹妹,就是最特别的那个。〈将【夏青青】搂得紧紧的,好似示威一般〉
[谢衡]说: 〈话音低沉,凝厚深浓〉青青,铁手,比起俗世间男女之乐,我会带你们看世间广大,登天地高远,纵身于千年大变局中,旋握乾坤轮转,将来或有史家为我作传,丹青斑斑,也必不会少两位巾帼英雄一笔!你们可愿意……和我一同度过这样的人生?
[夏青青]说: 这些时日千里转战,我也有了不少感触。人世间除了男女情爱,本就还有广阔天地,大好河山,真能在史书上铭写你我名姓,千古流芳百代传扬,所以,——又有什么不好?
[何铁手]说: 你们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亲亲妹妹,这辈子大家注定是不能分开了。我从小就志向远大,相信即使是身为女子,一样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那么就让我们一同共度这样的人生!
〈三人遥望天边晚霞,太阳西沉,映得半边天色血也似红,夕阳所照之处,千关万山,尽属胡虏。只是度过漫长黑夜,白昼终会复来,光明之路,其实远在天边,近在脚下〉
『山幽花寂,水秀草青,清箫微醺。溶溶梨月,淡淡柳风,对坐春阴。嬉闹作喜回嗔,知多少,心事难吟。娇蛮闹语,薄怒红颜,真真纯纯。』
……
(渤泥岛)
[袁承志]说: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竹门松菊家何在?且认他乡作故乡!』
[谢衡]说: 袁大哥,故人来访。『记得相逢一笑迎,亲承指授夜谈兵。五载离家别路悠,送君寒侵宝刀头。』而今看来,你在海外已是别成了一番天地,实在可喜可贺。
[袁承志]说: 〈神情怅然〉国破家亡之余,避难海外,懦怯偷生,畏首畏尾,实非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午夜梦回,时常见到金蛇营死去的那些兄弟袍泽,实在对不起他们。
[谢衡]说: 袁大哥何必意兴萧索?敌虏虽众,万千炎黄血裔依然在,万千英烈忠魂依然在。令尊诗云:『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我们起义军,驱鞑虏,为我华夏子孙在胡尘铁蹄谋一条生路。将来大业功成,华夏重光,你我名姓俱绘图麒麟阁上,令尊大人的冤屈,自然也可得雪了。
[袁承志]说: 〈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此地尚是民生凋零,百废待兴,新征士卒,技艺荒疏,便是要重回泰山“金蛇营”景象,少说也得数年之功。我虽有心与贤弟共克时艰 ,怎奈远水救不得近火,济不得什么大事。
[谢衡]说: 袁大哥,你这是知人知事而不知己啊。自古以来,大军征战,克敌制胜的瑰宝,便在于那些敢于亲临战阵,让周围将士斗志百倍的大将。此等人一旦在战场上出现,只要专征旌节,便是将士归心,士气如虹,朝野内外以为破敌必矣,无数骄兵悍将乐为之用,战阵上百死也不敢回头。
[谢衡]说: 令尊袁督师虽是书生,却凭一腔身先士卒的忠勇胆气,成就了宁远大战、宁锦大战,连败两代鞑清伪帝的辉煌业绩。而袁大哥秉承父志,从黄河之畔、泰山之巅,一直到这南海之滨,天涯海角,成千成万的人舍得性命,跟随你出死入生、间关百战,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国之重宝?
[谢衡]说: 此间大事既定,盼袁大哥不以弟才智浅薄,性情荒疏,能助我一臂之力。何况袁督师“功到雄奇即罪名”,至今含冤未雪,莫非你甘心就此沉沦,不再思为令尊洗脱沉冤么?
[袁承志]说: 〈心烦意乱〉「当日朝阳峰顶,那一招“意假情真”!两情真真假假,诸般心意,尽在此剑,既是脱不了身、逃不掉债,索性就离得她更近些,聊解相思缱绻之意吧。」
[袁承志]说: 『策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故园亲侣如相问,愧我边尘尚未收。』谢贤弟是个很好的说客,我如不答应你,岂不成了不忠、不孝、不义之徒了?这便请吧。
[谢衡]说: 哈哈哈,多谢袁大哥看得起小弟。今后你我兄弟又可以祸福与共,同甘共苦,并肩而战了!正所谓『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问去留?』
[袁承志]说: 〈缓缓摇头〉不过是尽华夏子孙的一份力,贤弟又何必这般客气?『但求烽火今平息,得遂闲身及早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