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小说 || 我和乔的故事（1~3）
我 和 乔 的 故 事
作者：落笔天涯
书写的快乐，全在于我是一个黑夜里会发光的隐秘者。 —— 选自：落笔天涯的伪小说《我和乔的故事》
多半在凌晨两点时醒来，此时夜还是黑的，我拉开窗帘，允许黑夜里的黑色的光照射进来。人们都说，夜晚只是黑色的，没有光亮，我却能看到那些独特的光线，如同我的眼眸，会接收到来自别处的微光。在黑色的夜里，在樱花木的桌案前，我拧亮橘红色的壁灯，启动电脑，或者只是摊开稿纸，纯手工写作。在夜色逐渐褪去之后，我会听到鸟叫，那些欢乐的鸟和黎明的曙光一起到来。满世界真正的光亮，促使我站起身来，推窗，呼吸新鲜空气，去厨房里烧热水，沏这一日的第一杯咖啡。
同城的异性男子，会在此时发送邮件给我，然后手机微信提示我接收。邮件内容会有些许重复，无非是他一日所得或者所失，全部来自精神领域。他似乎依赖于我，或者把我视为同类。他在文字中大篇幅引用名家宋词句子，有时配用合理，有时稍觉突兀，但丝毫不影响阅读。他在信中说 : 维维安，我觉得我和你一样是属于夜晚的，更确切地说，是属于凌晨时刻的夜晚。那时候，万物沉睡，周边寂静，我醒来，并不觉孤独，因我知道你也醒着。仿佛这世界里只有我和你单独存在，如此安逸，如此欢喜，让人想流泪。
我看过他流泪的样子。他已是中年，就在某个春天的夜晚，突然接到母亲病逝的消息，因为遥远，又不得脱身，所以错过了与母亲最后一次相见的机缘。那夜，他给我打了几个小时的电话，语调平静，偶尔哽咽，然后在黎明时到达我的住处。他拒绝上楼，我只得披衣下去。他手里拎着早点靠在楼门那里，沉默不语，早点递给我的时候，还是热的，然后，他转身离开。我在他满是泪水的一张脸面前突然失语，站在原处许久。他后来开车离去，只在微信里留言说 : 勿念于我。
我这一生，很少与某个男子有过分交集，他算是来往有些浓稠的一个。但他寡言，我稍显忧郁，即使在一起也多是无言相对。他看一本书，我看另一本书。偶尔阅读疲倦，会有短暂的肢体接触。我喜欢他突袭而来的莫名其妙地亲吻。狂风暴雨式的，然后平静，各安其事，彼此不觉惊异。那时，他刚刚离异，而我一直单身。在这个熟悉得再也找不到任何新意的城市里，我们喘息在各自的肉体和虚拟的灵魂里，混沌而又清醒，痛苦而又快乐。
2.维维安说 : 我每天都在等你说了晚安再去入睡。
同城的男子姓张，单名乔。乔是典型的东北男子模样，身体健硕，脸型方正，一双眼睛呈凹状，眉骨略显凸出。他是话语不多的人，时常沉默，是一座灰尘积压多年的僵火山。三年前离异，理由为夫妻感情不和，没有孩子。他离婚第二年的时候，我遇到他。全是机缘巧合。我在人流拥挤的超市里购物，不小心掉了钱包，在收银台前被导购员质问，态度恶劣，我无从解释。只好恳求他许我放回诸多所选商品。他当时排队在我身后，见我窘迫，便轻拍我肩膀，示意我不要着急。他为我付账，帮我装好所购物品。在超市出口处和我告别。我要下他电话号码，执意第二天下午联系他在此见面，我要偿还自己的所欠。他应了。然后推门走开。
第二天下午，他果然应约按时到达，接了我手里的钱，意欲离开。我们并不相识，他也没有丝毫它意。互相只是在某个时间点不经意巧遇而已。我那时失业在家，大龄，没有异性伴侣，时常颓废。每周一次在家附近超市购买食品或者所需物品，回家后塞满冰箱，躲在屋子里白天昏睡，夜里失眠。也许每个人都有虚度时光的经历，而我，渐次喜欢这种一个人的孤独感。那段时间，我没有工作，亦没有其他收入，完全凭借以前的积累度日。我只是不委屈自己。夜半睡不着，就清理自己的家，或者自己。
我素面，脸色苍白，服饰简单到只有黑色以及灰色。那日遇到乔，我刚刚睡醒的样子，懒散，目光游离，他完全可以把我视作另类。他和我告别的时候，没有多余的语言，甚至离开后不曾回头。我在橱窗那里照见自己的乱发，风很大，我的头发是一篷枯草。
我在网络里爱着一个男人，已经三年，不曾见面。他白天忙工作，临睡前会和我闲聊，言语真诚，偶尔诙谐。他反对我的宅，拿出各种方案试图令我重新振作。他说，维维安，我知道你的名字来自安妮宝贝的小说章节里，我其实并不知道你真实名讳，很多时候，面对很遥远的你，我会觉得虚幻，充满神秘。但真实的生活不是这样子的，你必须要鼓起勇气面对它，融入人群，大声说话，大声笑，并且去寻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同样，我觉得我也是一个虚幻，你不要刻意依赖于我，这很危险。
我痴迷他。但不纠缠。有时，他说着说着就突然不语，我知他是因为困倦熟睡。锁了手机屏幕，我自去做事。深寂的夜里，我用抹布擦洗每个房间的角落，额头沁出汗水，滴落在地板上，依次被擦掉。更多时候，他会在睡前和我说晚安。发来微笑表情，然后头像黑寂。我见过他的照片，清瘦男子，头发茂密，眼神里有剑气。他也要过我的照片，我却一直拒绝着。他后来妥协，并不深究。
遇见乔之前，我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这样了。之前，我从不怀疑人生。即使我并未见过父母，他们在我幼年的时候突然消失在这茫茫人海，甚至，我还未曾有过牙牙学语，他们就转身不见。抚养我长大的外婆说，我的父母很相爱，他们总是在春天来时出门旅行，每年一次，结婚后的第二年有了我，却依然挡不住他们的脚步。婚后第三年，他们去往云南，在旅行的路上发生车祸，双双离开人世。外婆说，她最后一次见到我的母亲，她的女儿被丈夫紧紧搂在怀里，任何人都掰不开那手臂，最后只好放弃。他们相爱，从认识那天起直到生命结束。他们留下一个幼小的我，在春天的时候永久长眠。外婆后来不再和我提起他们，我问得急了，她便说，他们在远方呢，在等你长大，你长大了，外婆就带你去看他们。现在，你是外婆的孩子。
我后来知道外婆一直在撒谎。那时我已长大，不忍拆穿这个谎言。只是漫漫冬季过后，我比任何人都盼望春天的到来。外婆家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杏树，树下是一方青石。我喜欢在花开时坐在那里很久。我说那是我的母亲树。外婆每次听了都笑，每一次转身之后都会默默擦泪。后来，我连这样的话都不说了。
我和周边所有的孩子一样长大，顺理成章地读书，在外地求学，参加工作。只是很多女孩子开始有人追求。我也有被追求的一次。那是隔壁邻居家的一个男孩，与我同龄。他和我考入同一所高中，高考后进入名牌大学，放假回家时会找落榜后的我说话。我那时放弃复读，在临近的小镇里打着一份工。他后来就很少回来了。大四毕业的那年，他是和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一起回来的。我们不再说话。偶尔遇到，一笑而过。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我那时傻傻的，晚熟。
外婆是在我二十一岁的那年去世的。乍暖还寒的季节，她在清晨起床时突然栽倒，人事不省。未及送往医院就永远离开了。我哭得死去活来。我知道外婆和我父母一样，都去往远方了。那未知的远方，我忽然有些憎恨它了。外婆只生有母亲一个孩子，后来她只有我。我变卖了她留下的房子，用所得房款在镇里买了新住所。顶楼，可以望见很远的地方。我喜欢我的阁楼，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我裹紧自己，与这个世界呈分离状。
我开始喜欢读书，上网，在各大网站发表我的小说作品。白天工作，夜晚匍匐在电脑前敲字。我的家从未有异性男子来访，我把自己锁得很紧。如花年纪，也有未婚男子求爱，也有已婚男人的骚扰，而我并不曾遇见自己的真心所爱。我因此固执地，拒绝一切暧昧不明的情感，拒绝不能得到结果的所谓承诺。
我时常在梦里见到那棵杏树，我的母亲树。我想我会和我的母亲一样，在正好的年纪遇到一个正好的人，然后一直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