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卡洛斯·安德拉德的诗】
【卡洛斯·安德拉德的诗】
全家照
是的,这张全家照
落满了灰尘。
爸爸的脸没有表示
他挣了多少钱。
叔叔婶婶的手也没有展现
他们游历过多少地方。
祖母已经磨平泛黄;
她早忘了君主年代。
孩子们,变化实在太大。
佩德罗的脸多平静,
他做过世间最美的梦。
若昂不再是个谎话精。
花园变得不可置信。
花朵变成灰色的徽章。
而沙子,被死者的脚,
踏成一片雾海
在扶手长椅的半弧圆里
可以察觉某种动作。
孩子们更换位置,
却无声无息:这只是照片。
二十年是不短的时间。
它能塑造任何影像。
如果一张脸逐渐枯萎,
另一张则会显现,绽出笑容。
这些坐在一起的陌生人
都是我的亲戚吗?我不信。
他们只是正在玩乐的客人
在一间敞着门逢的客厅。
家族的外貌特征
迷失于身体的轨迹。
但仍足够暗示,
每一个身体都充满了惊喜。
全家照的画框
根本留不住画中人物。
他们不过是自愿呆在那里,
如果需要,他们会随时飞走。
在大厅的明暗光线中
他们会自我完善,
住进家具的深处
或者溜进老式马甲的口袋里。
家里有很多抽屉、
纸张、高高的楼梯。
当这些物质闷闷不乐
谁知道是否也会怀有恶意?
全家福没有给我答案,
它盯着我,并在我积满灰尘的
眼睛里,凝视它自己。
在画框的玻璃上,
活着和死去的亲戚成倍增长。
我无法分辨哪些人已经过世,
哪些人仍然健在。我只是明白
一个家族奇异的想法
正在穿越肉身。
诗艺I
我用一个小时琢磨一首诗
笔却无法写出。
不过,它就在笔端
骚动,生猛。
它就在那里,
不肯跃然纸上。
但此刻,诗意
已溢满我的整个生命。
诗艺II
用时间的眼泪
掺和白昼的石灰
我混合成
我诗歌的水泥
我站在未来生活
的角度
并在鲜活的肉体上
建起一座建筑物
我不知它是住房
还是高塔,抑或庙宇
(没有神的庙宇)
但是它宽敞而明亮
属于自己的时代:
“兄弟们,进来吧!”
一个男孩在夜里哭泣
在漫长而温热的夜里,死一般的静寂,一个男孩在哭泣。
在墙后面哭泣,玻璃窗后的灯光
消失在阴影中,那里有低沉的脚步声和疲惫的说话声。
但依旧能听见药液滴入勺子的声响。
一个男孩在夜里哭泣,在墙的后面,在马路的另一端,
在遥远的地方,一个男孩在哭泣,在另一个城市,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
我看见一只手举起勺子,另一只抱住他的头,
我看见油亮的药液流过孩子的下巴,
象一泓细流,流入街道,穿过城市。
整个世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个哭泣的男孩。
挽歌1938
你为这老朽的世界工作,怏怏不乐,
它其中的行为和方式,根本无法借鉴。
你苦练四海通行的动作,
忍受寒暑冷热,贫穷,饥饿和性饥渴。
群雄荟萃在城市的公园,你徘徊其间;
他们大谈道德、绝拒、冷血和观念。
在雾霭缭绕的夜晚,他们撑起青铜伞,
或者卷缩在阴暗图书馆的书卷中。
你热爱黑夜,只因它可清除一切,
你知道一旦入睡,就有了一张免死牌。
但可怕的醒来,还会证明巨大世界的存在,
它把你变得卑微,在生长着秘密的棕榈树下。
你行走于死者中间,与他们谈论
未来的事物和灵魂的话题。
文学耽误了你最好的恋爱时光。
电话里,你一次次地错过了播种季节。
你心存高傲,却急于坦言自己的失败,
急于把公众的福祉推迟到下一个世纪。
你接受了暴雨、战乱、失业和分配不公,
因为仅凭一己之力,你根本无法把曼哈顿炸掉。
爱情很大
世界很大,
但这扇向海的窗子可以把它容纳。
大海很大
但这张床、这个爱的床褥可以把它容纳。
爱情很大,
但一个亲吻可以把它容纳。
四对方舞曲
若昂爱特丽莎,特丽莎爱雷蒙多
雷蒙多爱玛利娅,玛利亚爱若阿金,若阿金爱丽丽
丽丽谁也不爱。
若昂去了美国,特丽莎做了修女,
雷蒙多死于一场灾难,玛利娅变成老姑娘,
若阿金自杀身亡,丽丽嫁给了费尔南德斯
但此人与本剧无关。
墓志铭
在你美臀的大理石上
我刻下我的墓志铭:
现在我们生死两隔,但我的死已不再属于我。
你把它带在身上。
童年
父亲骑马去了田间。
母亲坐在家里做针线。
小弟弟睡着了。
我孤单一人坐在芒果树下,
读鲁宾逊的故事,
故事长得没有完。
中午,刺眼的阳光中传来古老的摇篮曲,
从奴隶茅屋传来——我永远难忘——
要咖啡的呼喊。
比黑人老妈还要黑的咖啡
好喝的咖啡
绝好的咖啡。
母亲一边做针线
一边看着我;
嘘——别吵醒弟弟。
摇篮上一只蚊子飞来飞去,她停下摇篮
她叹了口气……深深的一声叹息!
远处,父亲正骑着马
穿过庄园那无边的土地。
而我不知道,我的故事
比鲁宾逊的还要动人。
作为事件的一块石头
在路中央有一块石头
有一块石头在路中央
有一块石头
在路中央有一块石头
在视网膜已经疲竭的生活中
我决不会忘记这个事件
我不会忘记在路中央
有一块石头
有一块石头在路中央
在路中央有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