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方 | 搭档夫妻
【往期回读】
江都 丁志方
丁志方先生: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在海军部队服役,转业后在江都多个部门任职。爱好文字,常有短文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暮色炊烟》。
吃苦耐劳,或许是农村人的遗传基因。他们一双儿女都很有出息,大学毕业后,儿子在省城一家公司当高管,女儿在市区一家医院当医生。但他们不愿意享清福,夫妻俩都跟我说,牛扣在桩上也是老,人不能闲,一闲就废了。
这是镇西一处卖早餐的路边店,说白了,就是卖早餐的铺子。铺子紧挨着东山墙,山墙上开门,里外一体,门外,几根锈蚀的钢管支撑着破旧的彩钢板,一只烤箱,几张条桌,剩下的就是炉子、厨子,以及大大小小的铁锅、钢精锅。里面有两小间,靠门口的一间为“雅座”,里面一间是做烧饼、堆杂物的地方。
这个铺子虽然简陋局促,早餐内容却很丰富,烧饼、油条、麻团、糍饭,豆浆、牛奶、面条、稀饭,大众消费,应有尽有。生意也很红火,客人川流不息,有买早饭的,烧饼油条,麻团糍饭,塑料袋一扎,拎了就走。也有吃早饭的,上班族图个方便,吃完了嘴一抹,把钱走人,快快活活。
经营这家早餐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来自里下河水乡,男的生得很小巧,长年穿一件不相干的蓝色工作服,一身粉尘,就像从面缸里爬出来的,女的倒像个汉子,五大三粗,红光满面,整天好像都有使不完的劲。
认识他们,是因为我经常去那里买烧饼。这家店的烧饼不错,碱做的,炭烤的,甜的,咸的,葱油的,插酥的,吃起来有一种传统的香味,而且个头大、分量重、芝麻多、品相好,价钱又公道,大的一块五,小的才一块。东西好,品种多,什么人过来,都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口味。年轻人来了,多半喜欢买葱油的,我却最喜欢插酥的,甜的,咸的,一买就是十几个,每年去美国探亲,由于不喜欢那里的面包,都要带一些过去调剂口味。
这家早餐店,男主内,女主外,男的待在里屋一门心思做烧饼,女的应付门市挡挡上,虽然请了两个帮工,但炸油条、包糍饭、切牛肉、下面条这些事,都是女主人亲自操刀。高峰时段,忙得不亦乐乎,好在来的都是熟客,主人忙不过来,客人自己动手。
我每次过去买烧饼,女主人不是炸油条,就是下面条,不等我开口就说:“甜的还是咸的,要几个自己拿。”付款的时候,她眼皮子抬都不抬,嘴一撇,小抽屉一拉,“放那儿就是了”。这家店摊位不大,经营手段还蛮现代的,二维码挂着,年轻人多半扫码付款。“老板娘,两只葱油的,三块钱噢。”“好了,你扫吧。”她一边答应一边忙乎,同样看都不看。
有时候我去得不巧,正好赶上缺货,女主人都叫我赶紧到里面等,外面客人太多,她怕我站那儿碍事。
到了里屋,男主人倒也随和,一边做事一边跟我聊天。从他那里我才知道,所谓酥就是用油拌的面,还知道菜油拌的最香。他还向我炫耀他的葱,说是外地货,既香又甜,而且颜色好,绿茵茵的。
这位周师傅原先在泰州一家茶食店工作,他说,因为家寒,就出来自己开店了。他跟他夫人一样,做事也很麻利,一托盘烧饼十六个,做一盘也就十多分钟。做好的烧饼要送到门外的炉子里烤,来来回回都是小跑。他告诉我,这种事情赚的是辛苦钱,一天做七八十斤面,夜里两点多钟就起床,一直快忙到中午,也就赚个两三百块钱。每次听他这样说,我都感到很惊讶,这么早,夏天倒也罢了,冬天还不冻得够呛。这种日子,一天两天可以,时间长了怎么受的得了。“有什么受不了的,农村人嘛,什么苦不能吃啊?”面对我的惊讶,他不以为然,听他那口气,好像农村人天生就是吃苦的命。
是的,吃苦耐劳,或许是农村人的遗传基因,但对他们而言,我以为是可以歇歇的,他们一双儿女都很有出息,大学毕业后,儿子在省城一家公司当高管,女儿在市区一家医院当医生。但他们不愿意享清福,夫妻俩都跟我说,牛扣在桩上也是老,人不能闲,一闲就废了,现在身体还都算不错,做一点总比不做好。
说得多好啊,这难道不是对生命意义的最好诠释吗?夫妻俩的人生态度,让我心生敬意,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