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荷踪影//刑场演奏：人类史上最动人、最美丽的死亡仪式

提起魏晋时期竹林七贤，最迈不过去的就是被称为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的嵇康。嵇康不但是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更因为他的执着、仁义与慷慨。他执着地坚持自己的理想，仁义地对待朋友，慷慨地对待死亡，都是令人唏嘘的佳话。

嵇康自幼聪颖，博览群书，广习诸艺，喜爱老庄学说，身材魁梧，容止出众。是一位公认的美男子。

1．在当时，竹林七贤是很受百姓尤其是文化人敬重的一个群体。

嵇康作为七贤的精神领袖，其威望可想而知。但是，嵇康不愿入司马氏集团为官，在自家院里开一间打铁铺子为生。

钟会身出名门，敏慧夙成，也是当时一位文学青年，只是他十九岁入仕，为秘书郎，三年后升为尚书郎。二十九岁进封为关内侯，可谓天才级的“政治人物”。钟会倾慕嵇康才情，对嵇康无比敬佩。《世说新语》记载：钟会撰写《四本论》时，想求嵇康一见，可又怕嵇康看不上，情急之中，竟“于户外遥掷，便回怠走”。

后来钟会做了高官，成了司马昭心腹，他再次造访嵇康。

嵇康当时正在打铁，钟会带着一支豪华车队和一些也想结识嵇康的友人前来拜访。嵇康不喜欢这样排场，认为他们破坏了他返璞归真的生活，只是扫视了一眼，便继续打铁。他手起锤落，旁若无人。钟会站了一会儿，见无法交流，终觉无趣。于是悻悻然转身上车驱马，准备离开。

这时候嵇康终于说话了，他问钟会：“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2.与山涛绝交。

同是竹林七贤的山涛，字巨源。投奔司马氏集团为官，后来官儿越做越大，竹林七贤之中的另外五贤士也都入朝为官。山涛就向司马集团举荐嵇康入仕，接替自己原来的官职。令山涛意外的是，嵇康不但没有领情，反而写了一封回信，即有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嵇康说：

听说您升官儿，我感到十分忧虑，恐怕您不好意思独自做官，要拉我充当助手，正像一个厨师羞于一个人做菜，要拉祭师帮忙一样，这等于使我手执屠刀，也沾上一身腥臊气。所以，向您陈说一下可不可以这样做的道理。

嵇康在“绝交书”中旁征博引，历数自己不愿出仕的七不忍，二不能做的九个理由。总而言之，道不同不相与某。山野里的人以太阳晒背为最愉快的事，以芹菜为最美的食物，因此想把它献给君主，虽然出于一片至诚，但却太不切合实际了。希望您不要像他们那样。我的意思就是上面所说的，写这封信既是为了向您把事情说清楚，并且也是向您告别。嵇康谨启。

嵇康与山涛绝交的原因也许会更复杂一些的内容，但他“绝交书”中，却是没有给山涛留下丝毫周旋的余地。

3.后来，嵇康遇到了一件很令他气恼的事。

一个哥哥企图霸占弟弟的妻子，就诬告弟弟不孝。在当时，不孝就是死罪。结果，嵇康成为不孝者同党，被捕入狱。司马昭要杀嵇康这么一位名士毕竟有点犹豫。但此时，有一句闲话传入司马昭耳边，那句话是：您现在统治天下，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只需稍稍提防嵇康这样傲世的名士。司马昭听了这样一句话，便叛了嵇康死刑。

行刑这天，三千名太学下跪求情，希望司马氏放过嵇康，让嵇康当他们老师，教书育人。这更使司马昭有些担心了，旋即下令杀嵇康。嵇康伟岸的身躯，潇洒的形像，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看太阳，对身旁的官员说：时间还没到，我来弹一首曲子吧。说着，便对送行的哥哥嵇喜说：哥哥，请把我的琴取来。

琴安放在刑场的高台上，嵇康坐在琴前，对三千名太学生和围观的民众说：请让我弹一遍《广陵散》，过去，袁孝尼多次要学，都被我拒绝了。《广陵散》于今绝矣。

刑场一片寂静，神秘的琴声缭绕于刑场上空，回响于三千名太学生，以及观者，送行者，行刑者等等，所有人耳畔。一曲终了，嵇康从容赴死。这是二六二年夏天，嵇康三十九岁的生命随琴声而止。余秋雨先生称之为“遥远的绝响”。

结语：

三国自打鞭督邮刘备走代川、竖宦作乱董卓进京、吕布杀丁原认贼作父……整个华夏民族就陷入了一场杀伐、战乱、计谋、争夺的血腥之中。各为其主，千千万万颗人头落地，每一场战争，每一次杀伐，都让人感到悲凉无限，读完三国，合上书本，拥塞心头的只是一声长叹息。禁不住想起那句“是非成败转头空”和那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然而，再次阅读嵇康刑场弹琴，从容赴死的故事，闭上眼睛想象那壮观而美丽的画面：一位身材魁梧，英姿勃发，如高高孤松，如巍巍玉山的美男子；一位千年难遇的大音乐家，他的《声无哀乐论》，在一千七百多年后依然受到学界名家们钦佩。

上了断头台的嵇康端坐在刑台上，轻抚琴弦，奏出神妙绝伦的乐声《广陵散》。这样的画面令三千太学生和围观的民众屏声静气，整个刑场只有《广陵散》神秘乐声，萦绕耳畔，缭绕上空。嵇康用神妙乐曲的绝响，为自己的生命举办了一场人类史上最动人、最美丽的死亡仪式。那画面，那乐声，在过去了一千七百多年的今天，依然壮观，依然悦耳。余秋雨先生把这次演奏称为“遥远的绝响”，这不仅是嵇康的绝响、《广陵散》的绝响，而且是中国文化史上的绝响。更是三国群雄逐鹿以来的一次绝响。

2019/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