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 情到深处||第十二章：道路
情 到 深 处 百荷踪影 著内容简介：辞职，下海。做生意办公司，开发房地产。公司从第一桶金到小有规模，他们的生活也在悄然地变化。有了钞票保驾护航的日子，原本幸福的家庭生活风雨飘摇，困顿迭生。崔晓岩遭遇秘书韩颖暗恋，酒后失身；易程与初恋情人林怡怡旧情复燃，身心出轨。因为钞票，他们的人生之路，一时迷茫，一时困顿，一时辉煌。最终遭遇生死别离，......人间多少事，都于岁月的涅槃之中，一念悲，一念喜，一念存，一念亡；人生之灵魂，就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永生——灭亡，灭亡——永生。
第十二章：道路
要致富先修路，路在不同行走脚下，有着不同的内涵，亦彰显着不同的魅力。晓岩的故乡，属于穷山恶水之地，他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山高水远，多见石头少见人的山旮旯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绵延生命，繁衍子孙。冬季凛冽的寒风，伏天火辣辣的日头，从来都阻挡不了他们一双素手讨生活，一副肩膀担当俗世人生的悲喜，一腔热血憧憬着辈辈人的信念。一年到头忙碌，一年四季受穷。在晓岩的祖辈人当中，也许他们有过不止一次的冲动：走出大山，体验外面的生活！但那只是一个梦。梦里不知山外境，他们只能是培植山中桃林，改造深山里的茅屋窑洞，建造山里人心中的大厦，克服自身固有的顽疾桎梏，打造千年梦想，建设美好家园。闭塞的山里人，渴望与外面交流的愿望，就那样一代代憧憬着、希望着，那是李家寨子乡亲永恒动力。
二十世纪八十年中期，晓岩考上了大学。这也许就是晓岩立志要走的人生之路，他以令人羡慕和钦佩的方式，走出了农村那道标志着贫穷和落后门槛儿。他考上大学，父亲在家门口连续放映了三场露天电影，庆贺晓岩高考夺魁，从此跳出农门，成为吃皇粮的公家人。公家人，晓岩是崔寨村第一个，更是老崔家家谱上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子孙。晓岩改写了他们家的门庭，也改写了崔寨村没有高中以上的文化人的历史。晓岩是他们崔寨村的光荣，更是他老崔家的荣耀。按照崔老大的话说：我这儿子，可是为俺祖上长脸了。大学生，崔寨村头一个呀！哈哈……崔老大竖起大拇指，夸老伴儿为崔家生了个好儿子。晓岩母亲红光满面地朝老伴崔老大笑笑，“哈哈，他爹，看把你美的，以前咋就没见你这么高兴过呢？”
“咋没有啊？咱岩儿考上县城高中那会儿，你忘了？……”
“那咋能忘呢？俺这一辈子是为岩儿活了……”母亲精神焕发的笑脸，如绽放的花朵似的闪耀着光彩。自他接到通知书那一刻起，崔家一门上下，老少，叔叔伯伯，堂兄堂弟，堂姐堂妹，都在传递享受晓岩这一成功的喜悦。而最最欢喜者，当然是晓岩的父母，他们夸儿子带给崔家一门的荣耀。期望如日月一般将光耀千秋。他整天乐呵呵的，改了他那闷葫芦的脾气，逢人就打招呼，“他大叔，吃了吗？……王大哥下地去呢？……”
一时间，崔老大觉得自己成了村儿里的名人，强人。他暗暗告诉自己，也告诉老伴：咱千万不能让人家觉咱有架子。那年秋天，晓岩父亲崔老大走起路来平添了一股虎气，在晓岩考上大学那段时间里，可真是醉眼看花，花更美呀！在崔老大心目中，春风似乎专为老崔家吹来了生机，阳光似乎专为老崔家挥洒着温暖，春雨似乎专门滋润了老崔家的根苗。秋季的大田里好像长满了老崔家硕果累累的喜悦。
得知儿子考取的是全国一流的名牌大学，崔老大乐呵呵地对老伴说：“没想到吧，俺老崔家也出了吃皇粮的娃儿。呵呵，人家都说当工人是铁饭碗，咱儿子考的可是国家一等一的大学，毕业了可是国家干部，儿子的饭碗该是镶了金，金灿灿的金饭碗了！”
“看把你美的，跟出门捡了狗头金似的，乐得合不拢嘴了。哈哈……”母亲也是乐呵呵地笑。
崔老大还是笑：“哈哈，老东西，你不是也在乐吗？！我看你走路都跟以前不一样，脚步飘飘的，脚底跟儿生风呢！”
崔老大一想到儿子将来大学毕业，风风光光在城里讨生活，坐在办公里风不吹雨不淋地熬日月，该是老崔家多大的荣耀呀！崔家几辈人的梦想，就在儿子这里实现了。想到儿子的将来，崔老大心里就美滋滋的，就忍不住唱上几句跑了调儿的梆子腔：“我这走啊了，一洼那个又、又啊又一洼呀——，洼洼地里头好庄稼……”哼着梆子腔的时候，崔老大好像看到了村里的老少爷儿们都用赞赏的眼光看他。他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眸子里还有另一种含意——眼红（嫉妒）。这时候，他那本土的梆子腔，就会不自觉地低落下来，那大声的唱、喊，就改成了小声的哼调调……
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崔老大为儿子准备上大学所需的盘缠。这是他储藏了很久的原动力。他要不遗余力地释放他多年积蓄的能量。崔老大开始忙着卖圈里的两头猪，卖猪回家的那个晚上，他再次点数着卖猪所得的三百多元钱。在心里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算着两头猪三百六十九元二角，九元二角的零头拿出来，给儿子改善一下伙食，剩下的三百六十元让晓岩带上，不能亏待了为崔家争光的儿子。儿子上学每月有生活费，可也不能亏了孩子。崔老大信奉穷家富路的信条，晓岩是崔家的宝贝疙瘩，未来的希望。催老大在心里一遍遍地盘算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不能屈了孩子。
崔老大一元一角地算完帐，喜滋滋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便没话找话低与老板儿唠嗑，“哎，他娘，你说咱岩儿读了大学会是个啥样儿？”
“那不还是咱儿子嘛，”晓岩母亲张大嘴懒懒地打个哈欠，说“都二半夜了，睡吧。”
第二天，崔老大早早起床洗漱得干干净净，再次赶集，集上花去两元，买回来二斤三两猪肉，又破例在菜摊上买了时鲜的洋葱、土豆、西葫芦，这些都是家里平时舍不得吃的蔬菜。回家时，路过村里邻家门前，崔老大把手里的肉和蔬菜拎得高高的，见人就打招呼：“哈哈，老哥哥，忙呐？给儿子买的，哈哈……”
当崔老大回到家里，把买回的肉和蔬菜交到老伴手上，自己却累得坐在院里抽起旱烟。集赶回来，因为他精神处在亢奋中，一路走一路打招呼，不见熟人时，就唱梆子腔。一回到家里，嘴巴累得不想张了，脸颊也笑得有点儿麻木了。进家后，崔老大松了一口气，只是不出声地向老伴儿笑了笑，把在集上买回的肉和蔬菜放到厨房，“给孩子改善改善。”
崔老大回上房屋拿出他听了好多年的收音机，拉了叠得整齐的被子，放在床头，舒舒服服地半倚在床上，开始收听单田芳说《三国》。
终于到了开学的时候，崔老大送儿子到县城，从县城再搭车去大学。他一遍遍地嘱咐晓岩：“岩儿，到了大学要好好学，你比老爹强，赶上了好时候，总算有机会跳出农门了。钱，也别太省着了。没了，就说一声，出门在外的，别屈着自己……”
晓岩都以“嗯”字一一作答，他觉得父亲突然变了，变得絮絮叨叨，话像山涧的流水，源源不断。这样想着，他禁不住望向话唠似的父亲。父亲满脸荡漾着涟漪般的希冀，眼角的笑纹也聚成了深秋的菊花，他似乎看到了那发自父亲内心的希望，涟漪似的波涌，涌满了父亲洋溢着幸福的脸庞，也看到了父亲眼里注满了不舍与惜别，更感受到了那眼底漫溢着的期待的光晕。
“嗯，嗯......您也要注意身体，岁数大了，干活别那么死劲......”晓岩看着父亲有些驼背的身板，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的滋味，眼睛有点湿润。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心里忐忑着，看着父亲，有许多话，在喉咙口打结。他一遍一遍，拆解着，不知道怎样解开那堵得喉咙口的生疼的疙瘩。
晓岩望着站在路边的父亲，心底涌起万千话语。
“岩儿，快，快上车吧。”
车子开动了，崔老大还站在那里，凝望着车子运去的方向，他一直在望着。望着。车子越走越远，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他抬起手臂，在脸上擦了一把，手掌湿漉漉的，那是泪水。
晓岩趴在车窗上使劲地招手，慢慢地，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他的眼前萦绕着父亲在酷暑的太阳底下躬耕于火辣辣的田间；在金黄色的波浪里，一起一伏，挥舞着镰刀，收割熟透了的麦子；在刮着西北风的寒冬里上山拾荒，卖得些许小钱，供他读书。父亲那永远都背负着重担的背影，在晓岩的眼里蔓延成一幅永恒的农耕图。图画里蕴含了家乡父老，特别是父母太多的期望，那期望是他永远追求不尽的过程；那期望，使得晓岩的生命旅途，每一个驿站都成了人生的加油站。
自打晓岩记事儿起，父亲不是在外面干活，就是回家抱个收音机，收听单田芳的评书。父亲，从来没有向他多说过一句话，哪怕是批评，或者打骂。最起码在晓岩心里，父亲是重视他的。可是，父亲从来都是只顾着吃饭，干活儿，听收音机。眼里跟没有这个家，更没有他这个儿子似的。拿了奖状，夸他能干的是母亲，做错了事情，骂他拖沓，不争气的也是母亲。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是好事坏事，都是母亲为他撑着那片天空。有一次在学校，他与同班同学在值日时起了争执，那位同学的弟弟低他一个年级，为了给哥哥帮腔，与晓岩对骂。晓岩一个人应付不了兄弟两个，自然是在言语上吃了。他就追打同学的弟弟，在教室了追几圈，同学在这边喊：晓岩，别跟他一般见识，算了，就照你说的吧。
听了同学的喊声，晓岩就放弃不追了。可那同学的弟弟不依不饶地叫阵：菜鸟，乌龟。追啊，追啊！……”
晓岩气不过，再次追打起来，同学的弟弟闻风而逃，做着鬼脸儿怪笑：冷笑，怪叫……晓岩捡起地上的一枚小石子打过去，谁知正好打在同学弟弟的右眼角上，同学弟弟的眼角处立马起了青紫的肿包，肿包上往外浸着血。老师留下晓岩谈话、罚站，同学的家长也找来了，老师和家长带那同学的弟弟到卫生所包扎处理伤口，母亲跑前跑后，跟人家赔不是，赔医药费，才算释解恩仇。晓岩真吓坏了，不敢回家，逃到离家三四里路的姑姑家里避难。当姑姑送他回家后，母亲并没有责骂他，反而好言好语地安慰他：回来就好，我都知道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应该给老师说清楚啊！以后做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没错就是没错，都要向老师说清楚。跑有什么用啊？！
就是这次，从来不多说话的崔老大，却意外地打了晓岩一巴掌，还瞪着眼睛呵斥：老子叫你长点记性！父亲今天完全变了一个人，那么的唠叨，那样眼神，那样的站在那里,......晓岩一阵心酸，泪水禁不住溢出眼睑，顺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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