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水,有一段岁月静好

从昆明到建水的火车,这是一条我以前未曾考虑过的路线,老旧的火车,座位是简单的两人座面对面那种,中间隔着一个窄小的放置水杯和食物的铁板,像极了很多年前初次旅行时,那趟开往北方的列车,吵杂的车厢,简单的陈设,却载着一颗跳动的欢快的心。简短的旅程,位置的目的地,总是能让一个热爱新奇的人带来满心的欢喜。我望着车外掠过的风景,脑海里构筑着建水的模样。

文图:七月娃娃

前言

坐在对面的,是小伙子和大爷。原本不搭讪,先开口说话的是大爷,一看就是某国营工厂里的退休干部模样,后来得知两人都是坐火车回家,小伙子回建水,大爷回个旧。老家在建水,这是我对这座古城初次的印象,“回建水”代替了“去建水”。小伙子说,一定要尝尝建水的酸石榴,蒙自的甜石榴,我听到酸,却是心向往之,水果没有酸味,怎能够叫做水果,此时中秋,正是石榴挂枝头的时候。大爷则建议说,建水老城有家木瓜老店,做的紫米露很好吃,此家老店我已经在各种攻略里耳闻,大爷在建水工作到退休,难得去了趟昆明转悠,心里却是惦记着街道口那杯可口的紫米露的。两位老建水人一路给我灌输了“舌尖上的建水”,我对建水的期待又多加了一个筹码。

后来我无数次经过那家隐藏在闹市区的木瓜老店,早已经熟视无睹,两边时三线小城商业街卖国产小品牌的鞋店和衣店,甜品店的招牌和窗口就像中午的快餐档一样毫无特色,紫米露喝过一次之后就没再回头,倒是翰林街店草芽粉吃了无数次,某家小卖部的木瓜水喝了无数次,所谓老店的招牌也总是糊弄人,新的旧的,好吃才是最要紧。

建水
01

你叫我如何能走得掉

从火车站到翰林街,路过的老建筑不算多,但是车子一驶进老城,便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氛。滇南的城市比滇西北低调许多,首先它是一个生活的城市,其次它才是一个旅游的城市,建水让人眼前一亮,淳朴古老的街道游客稀少就已经先声夺人,我喜欢这样不被侵蚀的小城。这是一个人们自在生活的城镇,景点也会留出更多的空间,一个长途旅行的人来到此,自然会卸下一切,如同回归一段生活一样,重新打点自己。我在翰林街的临安客栈落了脚,虽是客栈,价钱却是不便宜,设施也未必太好,如今住客栈都是一种情怀所致,当年那些游侠的情景早已经不复存在,在路上是奢侈的,花钱的,浪费的,借宿一晚,讨碗茶喝,都成了武侠小说里让人幻想的情节,但仍然有那么多的人为之向往。

老家建水

文庙和隔壁的朱家花园都未去,近几年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凡是收门票的景点都在门口打个转就离开了,高价的门票是阻止我进去参观的原因,景点休整一新专门迎合游客的思路也常常让想人哭笑不得。幸好建水这样的地方并不多,喜欢行走的人也更愿意用走街串巷的方式去挖掘这座古城更生活的一面。有些建筑破败了,有些倒塌了,有些依然坚挺着,玉皇阁,崇文塔。这两栋老建筑,靠近古城边缘,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却有太多的惊喜,正在修缮的庙和塔,周围散落着各种砖瓦和木板,但仍能看出老建筑往昔辉煌的身影,站在塔下,象置身废墟之中,抬头望着塔顶,仿佛在跟历史对话。

在老街,有时会偶然闯入一户人家,打了招呼,主人便笑盈盈相迎,建水老百姓从来都是这么温和,不会拒人千里。四合院里墙角上到处挂着鸡毛掸子,女主人在做饭,男主人在做手艺,遍地是鸡毛,遍地都是生活的影子。也常常会看到抽水烟的人们,拿张板凳坐下来,点燃了烟草,鼻子往烟筒里嗅,咕噜噜发出声音,烟雾便蔓延开来,抽烟的大叔说,这样才叫真真的过滤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大街小巷,门口巷道,处处都能碰到这样的场景。

傍晚的建水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生活落幕,小城处于温柔等待的安静状态,越过城门,向西走,沿着铁梯子,爬上天台,一切尽在不言中。从朝阳楼新华书店拐上去,是桂林街。夜幕降临的时候朝阳楼开始灯火辉煌,桂林街依然宁静,光滑的石板路,行人挑担走路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似乎都听得见。建水的夜,隐藏在碳烤架子里的烧烤档变得丰盛起来,一瓶啤酒,一盘烧豆腐,各种烤串围绕着在身边,头顶似乎也升起了烟雾,尘埃落定的夜晚,冰凉如水的心情再次被烧烤点燃。

老家建水

第二次到建水已经不在临安客栈住了,从黑井开车到建水,接近四百公里的路程,原本可以辗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但还是回来了。四月的天气,已经过了春天,夜晚的时候有些微凉,恰如去年秋天来的时候。第一件事迫不及待去吃草芽米线,嫩芽有点老,但还是那么清脆,咬起来的那股草香味,瞬间把人的思绪带回了初见它的时刻。城门外的大板井依然是那么清澈甘甜,提着桶来打水的人络绎不绝。

上一年因为去碗窑镇探访紫陶的行程落空,这次来建水就专门补了紫陶这一课。宋有青瓷,元有青花,明有粗瓷,清有紫陶,紫陶就是建水的紫陶。建水紫陶讲究的是设计和创意,很难偷师学艺。虽然清代的紫陶技艺达到了炉火纯青,但建水紫陶制作从元末明初就开始了。建水紫陶远近闻名,著名的汽锅鸡使用的就是紫陶汽锅。当地朋友带我去陶艺街,他师从潘娟许久,潘老师的作品在国内外获过多项奖,在陶艺街开了自己的工作坊,她的作品跟传统紫陶大不一样,多是意会制作,让人生出无数想象的翅膀。把玩紫陶,成了建水人的一种雅兴,也是一种修为。

潘娟老师与她的陶

02

一碗木瓜水与团山村的缘分

第一次去团山村,路遇双龙桥,惊艳之余才发现,在建水,很多这样的古桥散落在乡村里,有些杂草丛生,有些隐没乡里,唯有双龙桥横跨水中,以最美丽的姿态迎接这过往的行人,建水人叫它“十七孔桥”,路过好奇的人都会数一数它究竟有没有十七个孔,这是一座有点寂寥但又美得不可方物的桥,倒影和蓝天,磨得发亮的石头和栩栩如生的雕塑,让古桥显得古老又充满力量。

团山村去了几次,都是为了一碗木瓜水而去的。木瓜水的制作原料是一种叫做假酸浆的植物种子,假酸浆又名草本酸木瓜,却不是真的木瓜制成,冰冻的木瓜水加上红糖,是一道解暑的最好饮料,在建水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但是自从在团山村村口处吃过一碗加了玫瑰花瓣的木瓜水之后,在古城四处都无法找到能与之比拟的,即便是在各种攻略中提到的木瓜老店,那味道还是稍欠缺,可能是第一次给了团山村的缘故,有点先入为主。

老家建水

依然有村民守候的团山村,在巷口老屋门口,有坐在门口抽水烟聊天的大爷,他们愿意与人搭讪,也不介意被拍摄,表现出来都是从容自然,山村里的淳朴,让他们适应了应对一切的“无所谓”。午饭时分,老房子里炊烟四,古村里留着众多青瓦白墙的四合院,不经修缮的原始院落,很多屋瓦早就剥落,院子里。正在剥芋梗的奶奶,突然放下手中的活儿,从屋子里端出一碗腌制好的芋梗,用筷子夹到我面前,“城里人应该没吃过吧?你试试。”抵挡不住好奇的诱惑尝了一块,“太咸”我伸了伸舌头,“这是用来送饭的”奶奶说。也许繁华落尽,讲述的就是这样一幕安于生活的画面。

这是建水的一个安静而未有太多人打扰的地方,然而当我第二年再去寻味木瓜水时,村子的很多设施都已经修缮完毕,留下来的村民也越来越少,商铺逐渐变多,这个被称作是“完整保存19世纪风貌特色的原生态村落”和“云南最精美的古民居群”的村落,似乎不太名副其实了。有点失落之余,回忆起初见它时的情景,青瓦白墙,各种木雕石雕随处可见,人们安逸地生活着,并未被游客打扰,即便是做点小生意的人,也是淳朴至极,而今,似乎连抽水烟的大爷都看不到了,那个在大夫第门口送我自编的小扫帚的姑娘,亦未见到身影,也许只是第一次印象太好吧,然后才慢慢看到它的缺点,这都是我们习以为常认识事物的顺序。

老家建水

米轨铁路从建水开到团山村,旅游淡季,来回于建水到团山的小火车不时停运,车站在村外的一段田地里,淡季是被人冷落,就如一块荒地。这段承载了历史的铁路,如今就像电影一样成为建水人心中永恒记忆。一百年前,法国人在云南修建了滇越铁路,为了顾及云南山多地形,铁路以1米轨距修建,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米轨,旅游小火车从这里经过,带着人们对建水曾经的期盼。而卸去铅华之后,老人孩子赶着牛群,沿着斑驳生锈的铁道走过,这或许才是滇越铁路留给建水人们最真切的一面。我在车站徘徊,沿着轨道走了一段,车站孤立在田野中,四周的各色野花开放,恍惚之间,历史在眼前重现,远去的火车鸣声阵阵入耳。

建水老车站

03

临安饭店以及舌尖那些事儿

建水的味道首先来源于火车上两位建水人对石榴的描述,秋季是石榴成熟的季节,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石榴的身影,就连卖豆腐的小摊,都会摆个篮子在一边顺带卖,这里的石榴多不胜数,晶莹剔透的果实,酸酸甜甜的滋味,茶余饭后,谈笑之间,一个酸酸甜甜的红石榴最体贴最关切,若是聊天,几人掰着石榴,边吃边说点知心话,也别有情趣。

在建水街头,各种小吃店铺摊点,老街新城上随处可见,稀饭铺、米线馆、烧烤店、木瓜水店、凉勺粉店、茶馆等等,类目繁多。但要吃正餐,当属临安饭店了。临安饭店在建水很有名气,《十二道锋味》来这里拍摄,它便成了当地最有名的主题文化餐厅,至今还是国营的饭店。临安饭店著名的早餐便是糯米豆浆,豆浆要配油条和烧麦,说真的,在这里吃早餐的人比吃正餐的人多,特别是淡季的时候。早餐除了甜食,一碗小黄牛带皮米线也一样能满足胃口,而且这里的烧豆腐还是上过《舌尖上的中国》,同样出名的还有西门烧豆腐,总之在建水,每家每户都会有一个烧豆腐的装备,就像我们平时看到的烧烤档一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烧豆腐喝着冰啤酒聊天,烧豆腐是很讲究,一定要等要豆腐外皮成金黄色,或是爆裂开露出里面的嫩豆腐才能吃,然后抹上香辣腐乳汁儿。据说只有大板井的井水做出来的豆腐,才能制成建水烧豆腐。当年用丢包谷粒的方式记下吃豆腐块数的方式已经很少看见,但老建水人对于烧豆腐的念想,就像是对最亲的亲人的念想一样,那是深入骨髓里的一种乡情。

老家建水

建水的夜晚是一个烧烤的世界,这时候烧豆腐肯定是烧烤的主角,据说在昆明吃烧烤,都要打折建水的旗号,可见建水的烧烤的名声。烤肉、烤昆虫、烤蔬菜,烤豆腐,再来一瓶冰啤酒,不能喝酒的人则要一杯山茶水,一点都不担心会上火,广东人来了都放开地吃,山茶水是一种叫做东紫苏的野生植物,植株花朵富含芳香油,不仅可以清凉降火,还有开胃助消化的作用,这就相当于广东的凉茶了。

建水人都说过桥米线源是自家的,这样说蒙自人当然又不甘心,不管怎样,在建水,早餐是米线是理所当然的事,后来发现,午餐晚餐吃米线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据说很久以前在城外的双龙桥,桥这边是屠房,桥那边有米线坊,屠房这边宰杀了猪样,下水下汤,有贩夫从桥那边买来米线,下到桥这边的汤碗里,火候刚好,味道刚好,滋味还不错,后来鸡汤脊肉汤加入了行列,下水便退出了舞台,到最后演变成加几片蔬菜,加上各种应季的花瓣,这边是过桥米线的由来。但我一直认为,建水的小锅米线更让人馋嘴,皆因有草芽这样珍贵的东西。

草芽是建水最稀奇的食物,汽锅鸡在昆明有,过桥米线在蒙自也大行其道,唯有草芽这东西,只有在建水有。这是一种水中泥下种植的茎芽,是从出水茎中剥离出来的嫩芯,奇怪的是这种东西离开了建水便不能繁殖,现在一般依靠人工栽培,幸运的是一年四季都可以采集,所以我每次来到最渴盼的便是去吃一碗草芽米粉,吃饭时也总会点一碟草芽炒肉,如今写起来也总是饥饿难耐,口中似有了草芽的嫩香。开春后的草芽最甜;夏天草芽最嫩。大多数餐馆一大早便会送来鲜嫩的草芽,将它置于水中泡着,做早餐和午餐的时候用。草芽不管怎么做,都不会让人失望,甚至凉拌和烧烤着吃都便有一番风味,我想这独有的珍贵的食物大概也是拜大板井井水浇灌所赐,在这点上又印证了一方水土养一方风物的说法。

老家建水

木瓜老店是火车上的老大爷推荐的去处,他没叫我去吃那里的木瓜水,倒是推荐了那里紫米露,后来去了才知,这里的紫米露却是更胜一筹,因为那时候我心中木瓜水的排名第一,已经给了团山村村口那碗加了玫瑰花瓣的木瓜水,当时抵达已是渴得难耐,但是初见的味道确实与众不同,所以才会让我三番四次回头去寻找。有了木瓜水,像泡梨紫米露就都靠边站了,虽然我不会一见钟情,但对待自己的喜好还是比较专一。就像吃过草芽米粉,就放弃了过桥米线,吃了建水烧豆腐,便对石屏烧豆腐心存疑虑一样。

建水人跟石屏人最较劲的,大概就是,哪里的烧豆腐更好吃。坐车去石屏,汽车站旁一家普通的烧豆腐店,店家的大姐,都会跟你吐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人生哲言来。县城以西的郑营村,坐北朝南的古老四合院村落,带有浓浓的北方风味,古村的宗祠在修建,印象深刻的是房子厚实的围墙,以及大闸蟹横行霸道的农家院。在石屏老街转了几条巷子,到了北门豆腐作坊,做豆腐的工人看了一眼登门拜访的客人,就再没看第二眼了。也许专心做一件事情就很美好,哪怕只是做豆腐。至于豆腐西施,我想,生活在这小城里的女人们,不都有着这样水一样的柔软情怀吗?

建水 | 春夏

结语

建水的故事总是说不完的,至于后来为什么要从黑井又拐回了建水,现在细想想,除了建水的“吃”让我始终不能放下牵挂之外,就是建水人经常提到的黄草坝了。据说那是一个世外桃源,未被发现的沿山而建的村落,提到这个我总是十二分的好奇,黄草坝确实让人惊艳,就在车子驶进村口的那一段山路,雾气把整条山路包裹,看不见远山,亦看不见近水,靠在路边吃了一顿午饭,顿时清朗可见,那一阵雾,就像群妖过后,村子一片宁静,本以为村子会荡然无存,但睁开眼睛的刹那,它依然美丽如初。山区村落的房子大多黄土搭建,远看就像城堡一样,在土司衙门所在的回兴村,我去了村民家里小坐,跟其他村落一样,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总想去外面的世界,迫不及待离开自己的家乡,看惯了钢筋水泥吃惯了大鱼大肉后,又满腔情怀地惦记起家乡的土坯房和草芽米粉了。

会想起坐火车去建水的那趟旅途,那是与这座古城初次相遇,感觉甚好,才有了在黑井古镇依然再次折返此城的想法,春秋两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我却在这最美的时刻来到这里,发现它的美丽之余,也捕捉到了一些温馨的场景。如今脑海中对旅途的最美好期待,便都归结到建水的某个傍晚,徜徉在小巷中,听鸡鸣狗吠,人声悄息,落日渐渐从城墙没落,岁月在城中叹息,宁静而自然的生活。

老家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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