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云裳：故土难离

原创作者：云 裳｜内蒙古阿拉善盟

故土难离

父亲离开庆格勒公社近四十年，期间回去过两次。

人老了，对旧时的一切格外怀念。时常听父亲念叨那里的涝坝那里的红山头那里的人，每回问他要不要回去看看，父亲总是慢慢地动动嘴唇说“不了，你们忙你们的...” “算了吧...不回了。”却又难掩失落之情。做儿女的明白父亲是不愿给儿女们添麻烦，生怕耽误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才会说言不由衷的话。望着腿脚越来越不利索的父亲，本想在气候宜人的秋天和姊妹们陪父亲回趟家乡，不巧时间不搭，于是和弟妹合计，趁着国庆假期回去。

依了父亲的习惯，赶早不赶晚，翌晨六点半出发。

车轮随着冉冉升起的旭日驶向熟悉的方向，一向言语多的父亲像个孩子，一路上絮絮叨叨给我弟妹说着家乡那些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事儿，我坐在后座，一边欣赏云散日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接着话。两小时后，车在吉兰泰一个早点铺子前停住，吃罢热乎乎的八宝粥和香喷喷的包子，搀扶着父亲上车坐稳，继续向东北方向行驶。

沿着平坦的柏油公路一路畅行，又是一个多小时，车子行至家乡庆格勒公社。

父亲显得格外精神，下了车，不等我们搀扶，拄着拐杖径直来到后排一户人家，边走边说“这是你张三舅家！”大门从里面拴着，目光越过不高的院墙，看见院里堆放着掰下的玉米棒子，从大门上的小洞伸进手拉开拴子，站在院里喊几声无人应答，家门上插着钥匙，没有上锁。干净的水泥地面，颗粒饱满的玉米棒，墙角鸡棚里一群毛色光亮的红冠公鸡，充满着丰收的喜悦，一幅安居乐业的喜人景象。

就在插好门拴，转身离开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定眼一望，正是张家三舅。张家三舅紧紧握着父亲的手，说啥也让进屋，我们随了他的意，折回进屋。一碗热茶，略坐寒暄，得知张三舅妈国庆节上城里看望耄耋之年的父亲和女儿孙女，他经管家里田里的营生。他说“赵姐夫这么大年龄，来一趟不容易。”非留下吃饭，我们告诉他已经和牧场大妈联系好了，他赶紧到凉房拿了一壶自家羊奶给父亲，推辞不过，我双手接过，起身出门，朝着前排房屋走去。

这一家我太熟悉，这几年和我的小伙伴们没少在这里红火。大门虚掩着，我拨通电话，果然主人在田里干活。没几分钟，满脸笑容的仲三哥匆匆而来，放下农活的仲三嫂紧随其后，俩人把父亲迎进屋里，沏茶倒水端馍，这也是自小父亲教我们的待客之道。我们就着咸沙葱吃着大烙饼拉着家常，父亲说那盘咸沙葱腌的好，是过去的味道。仲三哥吩咐仲三嫂炖肉煮饭，几番推谢后，终是没有给他们添麻烦。

过了一条不宽的路，一排翻盖了的平房是当年我家的旧址。父亲明显加快了步子，我知道父亲此时的心情，对父亲道：“爸，好好看一看，我们留个影。”父亲在旧址前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看了起来。这里记录着父母亲为这个家同甘共苦的往事，见证了我们一家人幸福快乐的时光。如今，所有过往都封存在寂静的岁月里，在暮秋的阳光下，似乎正在用一种温情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父女俩。弟妹用手机给我们拍了照片，父亲转过身又深情地看了一眼，抹了把老泪，挥挥手，声音低沉地说“走吧......”

老屋的后面是林场园子，母亲在这里辛勤劳作过。园里的路不大好走，劝父亲别进去，父亲不肯，阻拦不住，便由了他。

阳光很静，环视园子，曾经瓜果飘香的园子被荒草淹没了一半，园子里几株洋姜花金黄绚烂的开着，还未收割的玉米正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残存的半截黄土夯就的土墙，记载着岁月的旧痕，那一层层夯土注入先辈的过往，注入父辈的食粮，像时光的褶皱叠进前辈多少美好的期盼。墙体残缺，根基结实，风蚀雨琢，好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在深深浅浅的皱纹里，述说着往昔清贫而充实的生活。

父亲踉跄着走到一棵老树下，伸出满是褶子和老年斑的手 抚摸着老树，手有点颤抖，父亲一定是想起了母亲。老树跨过半个世纪的沧桑，在秋风中凄凄立着，显示着生命的不屈。树沉默，父亲沉默。

物我相眷，草木关情。走出园子，我能感觉到身后的园子，此时也在恋恋不舍地目送着我们......

考虑父亲行走不便，驾车围着涝坝和红山头缓缓绕行。这山水流淌着先辈的热血，承载着先辈的希望，延续着先辈的香火。忆及那时，家乡的阳光很暖，日子不慌不忙，像一辆慢腾腾的毛驴车在时光的隧道里嘎吱嘎吱地前行，将一茬一茬的岁月收割，将一节一节的年轮记忆。

父亲记的一点没错，向北5公里，穿过一处戈壁，远远就看见七十多岁的大妈和两个表妹已经在圈子口等着。

跟着大妈进了屋子，陆续过来打招呼的有熟悉的，也有生面孔。辈分在家乡是很讲究的，无论年龄大小，这也是父亲一贯教育我们的家教。大妈娘家人每年国庆节会举办王氏家庭趣味运动会，大大小小四五十号人，上至八旬老人下到三岁顽童，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虽遗憾错过了精彩的比赛场面，但天空中高高飘扬的红旗，统一的服装，老人们祥和的神态，中青年忙碌的身影，孩子们嬉戏追逐打闹，鸡羊在滩里悠然觅食，满满的仪式感幸福感，见证着这个家族枝繁叶茂人丁兴旺，更是体现着百姓欣欣向荣的美好日子。

吃过砖茶泡手抓羊肉，父亲和大妈等五位老人从屋里挪到屋外，晒着秋日暖阳，唠着亲戚琐事、邻里变迁，很安然很温暖。

丰盛的晚饭后，时辰不早了，谢过亲戚们，辞别返程。

这一去一回十来个小时，对于年已九旬的老人来说，很不容易，可父亲看起来一点不显倦意。我明白，这除了父亲的身体还算硬朗，更是一份对故土的情感在支撑着父亲。

家乡是刻在骨子里的一个称呼，是溶入血脉中的一种牵念，家乡就是我们灵魂扎根的地方。

夕阳西下，随着车轮滚滚，家乡在我们的身后越来越远，父亲回头把目光拖得老长，张望再张望。

桑梓难忘，故土难离，陪父亲回家乡是我许久的心愿，更是父亲的期盼。父亲的世界不大，家乡是他一辈子的牵绊。

作

者

简

介

云裳，本名赵奋华，医务工作者，瀚海园读书会会员。每有闲暇，好览山水，且以凝神，且以沉醉。偶欣笔涂抹，借以抒怀，借以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