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为何向苏少卿学戏?
《中国京剧》2008年1月号在纪念孟小冬诞生100周年发表的一组文章中详列了孟小冬的年表,在1932年条目中写道:“25岁,2月父病逝,9月在天津拜苏少卿为师。苏曾列身于上海四大剧评家、四大谭票、三大京剧教师之属。”在李伶伶的《梅兰芳传》和《梅兰芳和孟小冬》两部书中,以及其它各种相关京剧史料中,都提到孟小冬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曾拜我的外祖父苏少卿为师。
这不禁使我回忆起幼年时外祖父曾对我和他的学生们多次讲起当年孟小冬跟他学戏的情景。苏少卿自1921年第二次定居于上海即长期在上海生活,以毕生精力投入到京剧的活动中,写剧评、教学生并粉墨登场,但1932年他确实到了天津、北京,还小住了一段时间。正是那年孟小冬拜我外祖父苏少卿为师。
孟小冬去外祖父苏少卿处学戏,她的母亲是陪伴着去,一直守侯在旁的。那年孟小冬才25岁,孟小冬母亲自然放心不下,外祖父教戏向以严格著称,一字一句地“抠”,一丝不苟,他对字音、声韵以及行腔板眼、尺寸等一项也不能马虎,孟小冬学了一段时间,因适宜不了这种教学方法,更何况她当时已是名声在外,就心寸退却之意,而孟母亲眼目睹了教戏时的种种严厉景况,心疼宝贝女儿,便不想让她学下去,就此中断了。
还有一件事,外祖父认为那时孟小冬还年轻,火候未到,尚不适宜演《托兆碰碑》这出戏,曾谆谆告诫孟小冬暂缓上演此戏,劝她等年龄增长,艺技更加成熟了,对老年人的身体状况、精神面貌有了体会,水道渠成再“动”此戏也不迟。因为孟小冬年轻嗓音柔媚亮丽,对杨老令公身如绝境苍凉悲愤的情绪不能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那么塑造出来的人物就会离真实很远。信哉此言!
为什么孟小冬这样一位很走红的专业演员会去拜一位从未下过海的票友为师呢?这就不得不说在上世纪二三十年年代京剧繁荣昌盛时期,环境造就了一批具有很高艺术水准、造诣很深的票友,连吃梨园饭的内行都不得不服膺他们。这是特定时代给予的条件。
孟小冬曾并先后问教于陈秀华、陈彦衡、王君直、苏少卿、言菊朋、李适可、鲍吉祥诸名家......但在这些人士中,除了陈秀华、鲍吉祥是内行,其他都是票友。言菊朋于1918年(时已28岁)才正式下海。受人尊敬的陈彦衡是官宦子弟,文化程度高,精于书画,作为传呈老谭派承上启下的人物,其弟子之多、贡献之大(连余叔岩、言菊朋都是他的学生),尽人皆知。
我外祖父苏少卿原是徐州的读书人,因自幼酷爱京剧,18岁只身去北京访师求艺。是晚清与“前三鼎甲”齐名的老生演员王九龄传人王玉芳的入门弟子,后又长期跟陈彦衡学习,言菊朋称他“大师兄”。苏少卿既写了很多有分量的戏曲评论文章,如《现代四大名旦之比较》一文为四大名旦排座次定了基调,又能粉墨登场,常演出谭派骨子老戏。他既有理论又能实践,在上世纪30年代初刘豁公主编的《戏剧月刊》中有一篇讨论《四郎探母》的文章,既称道苏少卿是“知行合一”的杰出之士。
苏少卿
自晚清以降京剧进入成熟期,很多票友技艺之高是可比肩专业演员而毫不逊色,他们比内行有文化知识与修养,这是个有利条件,致使内行常心悦诚服地向票友求教请益。如清宗室之红豆馆主溥侗、摄政王载涞、包丹庭、夏山楼主(韩慎先)、苏少卿、程君谋、蒋君稼等;稍后的顾森柏、何时希、包幼蝶、杨畹农.....不一而足,由票友而下海的前有龚云甫(老旦)、董俊峰、王泉奎(花脸)、黄桂秋、朱琴心(青衣)、奚啸伯(老生)、俞振飞(小生)等。
进入上世纪四十年代后又有一批票友下海如孙钧卿(老生,孙岳之父)、李宗义(老生、李光、李欣、李岩之父),王玉田、张哲生(花脸)、包式先、全宗宪(丑)等。有这样的背景,作为当时在戏剧界享有较高声望的苏少卿,收孟小冬为弟子,亦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孟小冬早年在上海一带演戏,多受南派(海派)的影响。她后来转益多师兼收并蓄,直到1938年拜余叔岩为师,完全脱胎换骨,最终归入余派正统修成正果,荣膺“冬皇”之桂冠。
顺便提一下,在1928年,江南著名南旦王芸芳已拜苏少卿为师,这大概是外祖父的第一个弟子了,《梨园影事》一书中有他的照片,王芸芳长期跟周信芳配戏合作,是周的左膀右臂,在南方很走红。
注:
上海四大剧评家:苏少卿、张肖伧、郑过宜、郑子褒(梅花馆主)
四大谭票:苏少卿、程君谋、许良臣、朱乃根
三大教师:陈秀华、苏少卿、产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