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辉随笔】文心几脉

文心几脉

□曹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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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喜欢码字的时候,是纯喜欢,套用现在时髦话那是“初心”,是跟着感觉走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走过来,生活变故无数,唯码字这个习惯坚持下来,此外,没常性的我似乎没有什么可坚持的,我用变化来和命运完成了一场交手仗,不惜狼狈为代价。但,不管怎样,码字,像深入骨髓的什么似的,长在血肉里,令我长情不吝。

  也不能说码字什么都没带给我。从最初的爱好,到青年时期的用以疗伤,到后来的自说自话的排遣,我与文字成为子期与伯牙的模样,我们都很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不离,不弃。

  别人以为我傻,以为我整日痴迷于文字而无所得,至少是生活中的输家,可我,得到了精神的满足(此处容尔等大笑三声)。在生活过得去的条件下,我愿意自己是个精神贵族,我不想成为金钱的奴隶,尽管我跟钱没有仇。

  选择面前,不由自主地听从了自己感性的心,而舍弃了向命运、向生活、向金钱、向世俗妥协。多年后的今天,虽无锦衣玉食,但不后悔,这才是我最欣慰的。当然,我不后悔的,还有我于生活和婚姻的舍弃,非但无悔,还很庆幸。

  感恩于码字。之于我的人生的一些得到,一直与我爱写有关。一支笔,一辈子,看来,我得感谢码字这个爱好,它令我无心插柳而成荫了。这就 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吧。我信,我认。

  因为读书,我从农村走进县城,又从县城走进市里。谁说文字没有感情?我予,它还,比某些没良心的薄性子强多了。所以,我爱。

  是的,小城很多朋友都拿我当励志的范本,说那谁谁家的谁谁,怎么怎么靠擅写改变了人生。他们看到的只是我的光鲜,看不到我夜以继日地与书为伴的那份付出和远尘喧嚣的清修日子。我说出来,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眼里所见他人的成就,背后都有你们看不到的努力和辛勤,还是大努力和大辛勤。

  不同的是,读书码字,于我并非苦行,而是幸福,极大的幸福。我憧憬的后半生,就是衣食无忧,读读写写,画画走走。至简至真,至情至性。

  我把生活中的不幸,以码字来冲淡,这是我的疏导渠道,然后,码字对我投桃报李,令我笑颜如花,两情相洽,不过如此。若说世上真有生死与共的情感,男欢女爱显然不如文字靠谱。

  清苦有时,清醒经常,不失为对自己的善待。安乐窝中待久了,我怕我会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忘了初心。

  欲望是个无底洞,如果不能适可而止,会很累,甚至成为残害自己的利刃,自残与被伤害,都逃脱不掉生活的魔爪。

  眼下中国,国人对读书的热忱还不大。充其量是生活的花边。因此,当代作者根本没什么文学市场和经济市场可言。况且网络横行的年代,写手多如过江之鲫,如牛毛,好的写手也成群结队,但出彩如韩寒者始终没几个。

  如是,害苦了怀揣文学梦的文学青年们。如是,还有写手感谢写作,说写作如同爱情,令他感到疼痛和幸福。这种人,当然是重视精神生活了,甚至更偏激,像写作有名杀妻亦有名的顾城。

  是的,当下,除了名家大咖,很少有人以码字为谋生手段,那样,真能饿死,死得不得其所,太不值了。介子推守个节还能名垂千古,而今,若为了读书而不入世,赚不得钱,养不了家,除了让人笑话,又待怎讲?

  金钱大行其道,审判标准早就变了。东风西风,刮得没个准头,也没个尺度。就像青丝如瀑被黄毛红毛取而代之一样,虽悲哀,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无意发现,写手圈现状令人感慨万分。有的写手,像唐家三少、天下霸唱,他们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以一般的写作水平迎合了大众的心,圈粉无数,这些粉丝把他们供成了活菩萨,膜拜虔诚,心甘情愿供养他们。这不得不说是他们的能耐。

  真潜下心来写个十年、二十年、一辈子的作者,几乎绝种了。估计这现状,曹雪芹啊,路遥啊,肯定会急得想从坟墓里跑出来阻止。急功近利者熙熙攘攘结队而来,一夜成名成为无数文青暴富的希望。天上的馅饼一直诱惑着心志不坚定的人,哄他们上了命运的贼船。

  想说,今天的写手,确实不易,以此谋生更是无异于自杀。成名成家的那些文学大腕,上位手段也是有计划炒作的,正大光明靠实力者寥寥无几。操作和炒作成为人生变戏法进阶的法器,会运用的文人少,被贻误的文人多。

  写手其一,是不用为生计发愁,好吃好喝好玩,闲得打发时间,又风雅无比,权作爱好,家里也不用他赚钱买米下锅,不管是业余还是专业,都不妨碍他的爱好与清心。写好了,名利双收最好,写不好,自己自娱自乐自费出版,老子有钱,谁能奈我何?我写,我喜欢嘛!如是成全,是最令人羡慕的写手生存状态了。

  写手其二,就很见悲催了。虽爱文学如生命,但没有经济基础,只能将码字成为谋生的工作,写着写着,易了初心,为银子为日子为儿子为老子为妻子为外子只能写些违背心意的,或为他人作嫁,或贱卖或改初衷,委屈自己的心,纠结归纠结,但丝毫不能改变残酷的现实。写并不想写的内容,有人称此为“被强奸”。

  这么一想,忽然同情码字者。劳心劳身,图的是什么?肉体不在了,精神依附于何生存?精神丰富了,肉体能否同步跟进?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是,天下百行千业,都不易,文人也不例外。但文人相对他人而言,还是比较善良的,至少有些做人的底线。也正是这些底线和操守,用“清高”的帽子戴在他们文绉绉的头上,害苦了他们,精神的紧箍咒呢,活生生的现实就是灵验的咒语。

  与社会格格不入的样子,营营役役,不得幸福,时为当今文人的写照。古代的文人好许多,他们因为文采出众而在仕途大放异彩的不计其数,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了。而今的文人恨不得穿越历史将王安石和欧阳修之辈也摁在今天的社会大环境下,尝尝今天生不逢时的况味,让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永世不得翻身。

  紫陌红尘无声,跟进的是”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能不说“,还有,递纸巾的,文青们是有要求的,坚决抵制”清风“牌子的,实有讽刺之嫌。

  

  古今于写手的态度千差万别。得意失意,全都被放大还原再放大,成为历史的画面,只是所照之镜,非平镜,而是哈哈镜,怪异中令人头痛。

  现在写手,很尴尬的生存境地,决定了他们的腰杆硬不起来。写作大咖们,则牛气哄哄地指点江山。金庸老爷子,那个偶像级的武侠小说大师,他已被一代人奉为圭臬,顶礼膜拜了,后人鲜有超载之可能。像今天辞世的李敖,那是文学圈子里混得好的毒舌文人,有才无德,幸好他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还好不失善良。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他年轻时困顿得很,得到过胡适经济上的援助,后来,胡适逝后,他在北大给胡适立像纪念,到底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节操掉了一地的文人,不乏其人。像大才子汪精卫,长得一表人才,他的人生上半场那也上英雄人物,万人瞩目,下半场就脱轨跑偏了,成为汉奸,遗臭万年。以至于他写得不错的诗词都因他的人格蒙尘受贬,厌屋及乌嘛。

  还有个倒霉蛋,当然是自找的,蔡京的书法,与因他的奸臣恶名相关,而被人为排斥到名家之外,名誉给了本家蔡襄,书法史上的地位无法与苏黄米平起平坐。可见,人为的好恶也能改变事实。

  还有个改写诗经向张爱玲求爱得逞后却始乱终弃的小人——胡兰成。他改的诗经名句比诗经传播得都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好色成性,工于心计,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鸭男“,但其文学方面也算颇具慧眼。或者我想,他的爱是激发张爱玲文学创作高峰的动力也未可知,他的离开刺激了张爱玲的文学勃发也未可知。

  前几年去南方,看到乌镇有人在街上卖字为生,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险些替其鼓掌。南方的文化底蕴较之北方还是深厚许多的,这要是换成北方,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书法人摆摊卖字,我为他的生计狠狠地捏了一把汗哪,还不得饿成难民?

  不改初心的文人,我总担心他们会因没有名气,养活不了自己而自消自灭,最终移情别恋,跟文学说拜拜。尤其当代文人,坚持下来的,多是速成书籍,读者不多,销量不好,还倒贴钱自费出版,这份势头也令人扼腕。架势真像嫁不出去的白富美女子,急哧白脸的追问:你娶不娶我?我有房有车,我还有姿色,我还能赚钱?你到底是娶不娶我?

  发自内心的某些情分,不能践踏,譬如文学梦,譬如清高。但梦归梦,现实归现实,思想总要有个依托的骨架,灵魂总得有个托迹的枝桠。

  明则保身不仅是说政治和世事,更包括对文学梦的追求。时至今日,多少妄想不息的文人们,像个苦行僧一样,打着文学爱好的大旗,疲惫地创造着速成文化大餐,成为文学泡沫,自娱到最后,结果很令人心痛的。聪明的,倒不如另辟蹊径。

  孟子很精明,他早就吹响了历史的前哨,教给世人说: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凡事都有个火候,拿捏准时代的七寸,显然非擅捕蛇者所能为也。时下的文人纵有小坏,但通常不够狠,往往心慈面软,为诸多所缚,是以败北于人生竞技场上。

  大作家有大作家的斤两,小写手有小写手的抒怀。每一个时间点,都是在永恒上刺下的小孔,一碰就流血流脓,得慎重你的心,还得慎重于你的落笔。

  真正的文人呐,既入世,又出世,像悟道的高僧,心里有普通人洞察不到的思想和前瞻力,为自己在历史中逆向寻找相对可靠的索引,将生活的沉重命题重新分裂组合成神奇的魔方。

  厚地高天,这是造物主的刻意安排。而文人,能否于龌龊现实中,依旧风尘肮脏不违心愿,真的很难说。

  再啰嗦一句啊:成功需要有迥异于常人的智慧。唯如此,才是写手翻身的机会,才是文人必胜的征兆。不能的话,该干嘛干嘛去,别丢人现眼。

2018.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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