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春先生的《林冲夜奔•火并王伦》
《林冲夜奔》 李万春 饰 林冲
《林冲夜奔》是武生演员的开蒙戏。武生大家李万春先生将这出小戏接上《火并王伦》，使剧情更加完整，更具观赏性，从而成为他久演不衰的保留剧目之一。
全剧从徐宁起霸开始，上八个大刀手，大纛旗上书“徐”字，表明徐宁此行的目的是追赶逃犯林冲后，［急急风］锣鼓声中率众下。
“撤锣”后“起更”，林冲背朝观众，边观察后边动静边缓步出场。他头戴倒缨盔，佩绦子、大带，穿薄底，腰挎宝剑，挂牵巾是为掩盖两颊刺上的金印。林冲出场前不内喊“哈嗨”，因先生讲：“你是逃犯，避之唯恐不及，怎能声张哪？”
《林冲夜奔》 李万春 饰 林冲
林冲进庙，欲躺下休息，念：“一觉放开心定稳，梦魂千里到阳台。”随即提大带上肩，起式，打飞脚，跨腿转身踹丫，左手抓大带，右手握拳，卧鱼亮相。李先生的飞脚高起轻落，又脆又亮，动作一气呵成，每演到此，必获满场彩声。
徐宁率官兵追上林冲，二人交手，打的是“剑枪”。林冲寡不敌众，杜迁等赶来相助，梁山兵与官兵打了个“八股档”，将官兵击退。杜、宋二人引林冲上船投奔梁山。
几场走边之间，穿插着徐宁追过场，杜迁、宋万率梁山兵巡山的情景，既为林冲缓口气，又符合剧情。
该剧“唱、念、做”并重，李先生功底深厚，演来游刃有余。他扮相英武，举手投足干净、漂亮。嗓子圆润、亮堂，念白铿锵有力，几段昆曲唱得满宫满调、悦耳动听、声贯剧场。至此前半出戏结束，接下来是戏的后半出——火并王伦。
《火并王伦》 李万春 饰 林冲
头场，梁山兵大站门，小头目引王伦上。当年是李庆春先生饰演白衣秀士王伦，为丑行应工，但是俊扮，头戴草王盔，身着白蟒，腰围软带，足蹬朝方靴，念韵白。林冲上，见过王伦并递上柴进的荐书以求收留，王伦嫉贤妒能不愿收留。宋、杜二人又力荐林冲，王遂提出：“先立下投名状方可入伙。”林不解问：“何为投名状？”王答：“必须下得山去，杀上几个人，劫些金银，这叫做投名状。”林道：“若是误伤无辜如何是好？”王则怒道：“休得絮絮叨叨，掩闭寨门。”林冲无奈只得照办。
二场，青面兽杨志趟马上，扮相是揉脸，描重眉、鼻窝、眼窝，头戴软罗帽，插耳毛子，着抱衣、抱裤、斜褶子，背插钢刀，穿薄底。他自报家门，表述自己因押运生辰纲被劫，要去东京请罪，打马下。
三场，林冲内唱［西皮导板］：“时败运衰”出场亮相，接唱：“困良将”拖腔走到台口。李先生唱得神完气足，赢得掌声一片。收住念：“王伦命俺立下投名状，方可入伙。一连两日未见一人，今日再往东山走走。”接唱［快板］：“王伦做事理不当。逼俺立下了投名状，方可收留在山岗。今日再把那东山上，等候客旅与经商。”用杨（小楼）派拖腔收尾。
四场，梁山兵、宋、杜等引王伦骑马上，唱［西皮流水］：“林冲立下投名状，方可许他上山岗。今日若再空来往，立刻叫他走他乡。下得马来山坡望——哪哈咿呀嗨，观看动静再做商量。”王上高台，众归里。
杨志上，唱：“催马来在山坡上。”林内喊：“留下金银放尔过去。”杨接唱：“松林里面有强梁”，下马，冲内道:“何方毛贼出来受死？”林内道:“俺来也”，声音高亢明亮。林持剑上，和杨交手，打的是普通把子，单刀九刀半。杨志的扮演者，无论是张鸣宇，或者偶尔李小春也演，都傍着李先生，打得严丝合缝，手、眼、身、步法、精、气、神到位。特别是最后踢杨志的那个抢背，存身，腿、脚用力将全身蹬起来，整个人在空中定住瞬间极速变身，变拨浪鼓子，四根棒背着地，像皮球弹滚起来，摔得又高又漂亮，为开打锦上添花。此时，林冲转甩发，背剑亮相又帅又脆，掌声骤起，将剧情推向高潮，二人架下。王伦在山上观战，见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便道：“有道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免前去解劝，来，带马，下山，下山。”众下。
杨、林再上，简单打几下，架住。王等上，分头劝开。王道：“回山，回山。”当场一翻两翻到聚义厅。王问过杨名姓，引荐各位首领，介绍到林冲时说：“他就是豹子头林冲。”谁知林、杨互相慕名已久，一见如故。王不悦，道：“哎呀，他二人倒打出交情来了。”王伦欲收留杨志为臂膀，籍以遏制林冲。杨急欲去往东京，不愿入伙，王立刻换上一副冷漠面孔，放杨离去。林对王讲：“未立投名状，只好另投别寨。”事已至此，王只好勉强收留，将林排在末座。
再上场就是“智取生辰纲”。为躲避官府缉拿，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阮氏三雄身背珠宝出逃。晁盖勾黄脸，架子花脸应工，上唱［西皮流水］：“弟兄们催动了马丝缰，坐雕鞍不由人暗自思量。王伦若无容人量，岂不是劳人费马空走一场。哪管得祸福某就往前闯，但愿得将我等留在山岗。“晁盖等找到梁山头领旱地忽律朱贵，经他引荐，众好汉上了梁山。
王伦亲率众头领兵丁出寨迎接，来到聚义厅，分宾主落座。寒暄过后，王伦分别问过来客姓名、本领及来意，又将本山寨首领一一介绍。当介绍：“他就是豹子头林冲”时，众人皆流露惊讶、仰慕之情。王伦自言道：“他等个个武艺高强，又是重案在身。”他心存妒忌、疑虑，对林入伙之事不好立即拒绝，只得敷衍道：“各位义士远道而来，鞍马劳顿，暂且馆驿歇息，入伙之事嘛，明日再议。”晁盖等由朱贵陪同下。林冲不解，急问王伦：“众英雄前来入伙，乃我梁山之幸，寨主为何冷淡他们？”王伦强横道：“本寨主之事不用你管，关闭寨门。”林冲无奈，决定晚间拜访晁盖等好汉。
晁盖等来到馆驿，与朱贵分下。林冲内唱［西皮导板］：“众梁山兵扎犄角”，骑马上唱［快板］，趟马下。晁盖等上，分别坐下。晁盖道：“看王伦不肯收留我等，如何是好？”吴用道：“我看林冲倒有英雄本色，明日酒席宴上见机行事。”此时内喊：“林首领到”，晁盖等出迎。双方落座之后，晁盖问林冲因何来到梁山？林唱［西皮快板］：“提起此事怒冲冠，尊声列位听我言。白虎堂上生事变，得罪高家惹事端。柴大官人收留俺，蒙赠书信我才奔梁山。”这段唱糅入了《春秋笔》的腔，唱得流畅、悦耳，展示了李先生擅武能文的优势。林冲同时也将王伦刁难、排挤自己的情况告之，提醒晁盖等想好王伦拒绝收留的应对措施，随即告辞。晁盖等商议对策，晁唱三句［西皮散板］，吴用接一句：“定叫他火并在山岗”，众下。
最后一场聚义厅上，王伦暗上，唤上亲信王彪，嘱咐他酒席宴上林冲若有异常表现，看他眼色即除之。内喊：“众位英雄到”，王率众头领出迎，宾主落座。寒暄几句后，王伦首先开口道：“众位英雄到此，小寨蓬荜生辉。今日特备小宴，以表肺腑，以表敬意。”随即吩咐：“酒宴摆下。”众人站起身，起音乐，众整衣冠，依次落座，举酒杯，同唱曲牌。
《火并王伦》 李万春 饰 林冲
王示意兵丁托上放置金银绸缎的盘子，摆在晁盖等人的面前。晁盖不解问王：“这是何意？”王答：“众位英雄到此，本当接纳，怎奈山寨太小，一洼之水，如何安下许多的真龙，些许薄礼送与各位，以作费用，请各位另投别的山寨去吧。”林欲言被王按住。晁盖道：“我等被官兵追赶，无处投奔，不求名次，望寨主收留。”王道：“你等负重案在身，官兵追杀到此，如何是好？”晁盖道：“官兵到此，自有我等奋力抵挡，寨主尽可放心。”林冲忙道：“呵，寨主，众英雄到此，乃是锦上添花，还是收留的好。”王斥林道：“林冲，你是什么人，本寨主在此讲话，竟敢多言多语，一点规矩也不懂，还不与我往下站。”晁盖道：“寨主执意不肯收留，我等只好另投别寨。”吴用道：“千万不要为了我们新弟兄伤了你们旧弟兄的和气呀。”王道：“你呀，你胡说八道呵！”此时堂鼓响起，探马上报：“黄安带领人马杀奔梁山来了。”王惊道：“再探！唉呀这都是你们惹的，官兵也来了。”晁盖等道:“官兵到此，我们下山抵挡。”林冲忙道：“寨主快快收留他们，共商退敌之策。”宋、杜齐道：“着哇。”王不悦，道：“着哇，什么着哇着哇的，你们这里来疽’他把众头领叫到一旁，道：“他等到此，必有奸诈。官兵到此，他们里应外合，我这山寨岂不毁于一旦。”晁忙道：“我等真心投奔，寨主不要多疑。”林道：“是呵，他等真心投奔。”杜、宋同道：“寨主收留，共同杀敌。”王伦道：“这山寨有你（指林冲）有他二人，我不用他们。”堂鼓二次响起，探马报道：“黄安人马离梁山不远。”王、林等同念：“再探。”晁盖道：“我等情愿献出珠宝，赠与山寨，下山迎敌。”林道:“王首领，快快收留他们，共商退敌之策。”王伦道：“我这山寨情愿土崩瓦解，不许他们骚乱。”堂鼓三次响起，探马报道：“黄安人马已然杀到寨口。”林冲等头领、晁盖等同声道：“再探。”林冲道：“寨主速做决断，与众位英雄共同杀敌，再若迟延，我们大事休矣。”王伦道：“你有千言万语，我有一定之规。”晁盖等同声道：“我等愿下山退官兵。”杜、宋、朱道：“我等共同奋勇杀敌。”众梁山兵齐道：“我等誓死相随。”林:“杀！”晁等“杀！”众梁山兵将：“杀！”杀声此起彼伏一片。王伦“嘿”一声断喝：“杀、杀、杀，没有本寨主的命令，谁敢动我一兵卒？”林忍无可忍道：“哎呀！列位呀！王伦这厮嫉贤妒能，今日要坏我们的事，我定要除却这个落第的穷孺子。”众齐声：“就依林头领。”王伦强装镇静道：“谁敢动本寨主一根汗毛。”暗示王彪动手。王彪持剑道：“大胆的林冲竟敢以小犯上，看剑！”林冲夺过宝剑，抹死王彪。王伦欲以背后扼住林冲，被林反转身，漫头杀死，王伦转身僵尸倒地。林冲仗剑怒视王伦，众手指王，［四击头］亮相。乐队起尾声，大幕落下，全剧终。
在最后一场中，王伦与林冲等的唇枪舌剑跌宕起伏，异常精彩。庆春先生将王伦这个人物刻画得入木三分，堪称一绝，为全剧增色不少。
为使戏的结尾更加火爆热闹，更能吸引观众，李先生也曾将“水擒黄安”续在其后。不无遗憾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先生的这出戏以及其他许多特有的剧目，已经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摘自《中国京剧》2019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