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 桂林城最后的枪声 (中)
连载
《血铸山河 ——桂林抗战实录》
侯山,因早先山下有几户侯姓人家而得名。而侯山隘口自古以来是桂林城西的一个重要隘口,两旁山峰陡峭,中间状如口袋,两山中间只有一条小路可以行走,是桂林城区往西进入临桂县的要道,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地势十分险要。
韦云淞见只是遇到小股日军,终于松了一口大气,心里突然有一种当年曹操从火烧赤壁逃出来到华荣道上的感觉。他正要笑话日军怎么就不知在侯山隘设一支伏兵,前面就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其实,狡猾的日军早就料到桂林守军要从侯山隘突围西去,因此早已在山的垭口和山腰两侧布下了重兵埋伏,冲在前面的突围部队一进隘口,就如钻进了敌人布下的口袋阵中,敌人居高临下向涌入隘口的中国军队扫射,掷弹筒打下来的手榴弹也不时在山坳突围的人群中炸开。但中国军队此时已无退路,只有向前冲,不少士兵倒在了日军的火网之下。
冲在前面的防守司令部参谋长陈济桓将军手臂及口部均中弹(一颗子弹横穿面颊,两边大牙被打掉)受了重伤,队伍只得退回隐蔽处。陈济桓自知身受重伤是不可能随队突围出去的,便用钢笔在名片上面写下:“职口臂受伤,不能脱离阵地,决定自杀成仁,免受辱”。签名后用手指沾了鲜血盖在名字下面,将遗书交给身边一名梧州籍黄姓卫士,并把一块使用多年的李宗仁送给他的怀表和一支白崇禧送的派克钢笔送给黄卫士留念,请其在突围出去后将遗书交给上级。
之后,他即下达了他从军几十年的最后一道军令,命令随队的军官迅速组织可行动的人员,包括轻伤员趁天未亮突围出去。他很吃力地对他们说,希望突围出去后即向上级报告战事的经过以及失利的原因。他不愿成为累赘,更不愿被俘受辱。随后,他用最后一颗子弹射向自己的太阳穴,壮烈地以身殉国,为中华民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陈济桓牺牲后,日军根据其领章和身上的番号及被俘人员供述,获知他是桂林防守司令部的参谋长,便用一条军用毛毡裹好他的遗体埋于路旁,并在坟前竖一木牌,上书:“桂林防守司令部总参谋长陆军中将陈济桓之墓,昭和十九年立”。
覃戈鸣见从侯山隘突不过去,就带着二三十人从山脚绕过山隘从山的北边爬过去。因为没有路,只好各爬各的,结果不一会原来跟着覃戈鸣的人就全爬散了。待剩下自己单枪匹马时,覃戈鸣反而觉得这样更安全,他开始扔掉手里的冲锋枪,脱下军装,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老百姓服装,继续往前爬。谁知正当他手脚并用赶路时,遇上几个从石缝里钻出逃命的散兵,围住了他,硬说他是老百姓,强逼要他在前面带路。覃戈鸣告之自己是司令部的覃参谋长,几个人都笑着摇头,没一个人相信。覃戈鸣见秀才遇着兵,有理也说不清,只好乖乖从命。走着走着,鬼子就发现了他们,一阵枪响,逃兵四处窜逃,覃戈鸣才摆脱了几个散兵的控制。然后,他一个人从旁边没路的山上爬过去。
刚爬到山腰时,天就亮了,他们只能躲藏在乱石杂草中等到夜晚再钻出去。第二天白天,他在山上还听到城内仍有零星的枪声,敌人的重炮还在不时轰响。
△三面环山犹如口袋阵的侯山隘
覃戈鸣躲在草丛中直到11月12日夜,方才摸出日军的封锁线,在临桂两江圩一带与韦云淞会合。
原来韦云淞发现西边打响之后,立刻绕道侯山隘南边,爬上了乱石嶙峋的石山,因此和陈济桓覃戈鸣走散。好在韦云淞有本地人带路。他和手下约100余人日伏夜行,也是直到11月12日夜才突围出去。
第31军军长贺维珍与第170师师长许高阳带着一部分部队,在韦云淞过桥后不久也来到阳江边,这时临时浮桥已被先行官兵踩断,大家只能游水过去,背着武装的游到河中间,一些水性不好的便被江水冲走溺亡了。阳江两岸的人,互相挤拥,一些气力弱者活活被拥倒地上踩死。贺维珍他们发现突围部队在侯山隘被阻,便立刻率部朝敌人防守相对薄弱的南部冲去,终于比较顺利地突出了重围。
奉令掩护突围的第31军参谋长吕旃蒙少将指挥其当时所能掌握的极少部队,身先士卒,拼死冲杀,终因久战无援,寡不敌众,身中数弹,在德智中学附近殉国,时年39岁。吕旃蒙,湖南零陵人,黄埔军校五期毕业,后入陆军大学深造。与吕旃蒙同时阵亡的还有170师副师长胡厚基。
170师副师长巢威带领的突围队伍也到达德智中学和侯山坳一带,再度遭遇日军火网。巢威在激战当中面部中两弹,重伤被俘,部队亦被打散。175师和188师留守桂林的两个营在突围当中掩护防守司令部及军部撤退,受到极大损失,两个营的营长都先后壮烈牺牲。
131师副官室主任钟其富大概是最后一批突围到桃花江边的部队,他们到时浮桥已经断了,走到一半,只能下水游过去,有些不会游水的人,就被江水冲走了。上了岸,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大家只能深一脚浅一脚估摸着朝前走。突围到侯山,天已快亮了,这时,听到四周山头都有枪声,他们只好躲在山凹里,不敢乱走。天亮时,才发现,山腰上全站满了日本兵,日本翻译在那大声地喊叫,让中国军队投降。他们看了下地形,发现抵抗已没用,因为大家都猫在凹地里,而四周全是鬼子,只要开枪,不论从哪个方向都可击中。没办法,大家只好举着枪到第二个山坳缴械投降了。当时,与钟其富一起被俘的还有一直紧跟随他的师机枪排的排长雷日升,与钟其富一起被俘的大概有五百多人。
被俘后,131师的兄弟们,一起请求翻译,让日本人重新安葬阚师长,不想日军竟答应了。大家就到了城里,将阚师长的棺木起出,在铁封山脚,重新挖了个坑埋下去。当时也没墓碑,日本的一个少佐就用木板写了个碑插在墓前,上书:“支那陆军少将阚维雍之墓”。
日本人对阚维雍师长还算是敬重的,因为他们攻打了十天,硬是没突破131师的防线。
这次突围部队除城防司令韦云凇和31军军长贺维珍率领少数幕僚逃出外,桂林防守司令部中将参谋长陈济桓、31军少将参谋长吕旃蒙、第170少将师副师长胡厚基及以下官兵2400余人在突围战斗中阵亡,“四五千人被虏。”①
11月10日,桂林城上空铅云底垂,漓水含悲。
失去统一指挥的桂林守军,仍坚守各自的阵地。在北门重创日军的392团团长吴展,在完成掩护司令部撤过阳江之后,即率余部二百多人奋力反击突围,10日拂晓冲出重围后,谁想在侯山坳再度与西线之敌遭遇激战,不幸中弹身亡,以身殉国,年仅36岁,实践了他与桂林城共存亡的庄严誓言。
11时,敌军占领北门;12时,桂林城徽象鼻山落入敌手;13时,老人山阵地失陷,城中尚有混战; 14时左右,桂林城陷落。
在战斗和突围的过程当中,中国军队团以及团以上的指挥人员最后情况大致如下:
防守司令部司令:韦云淞,突围
防守司令部参谋长:陈济桓,重伤自戕殉国
防守司令部副参谋长:覃戈鸣:突围
31军军长:贺维珍,突围
31军副军长:冯璜,战前调离
31军参谋长:吕旃蒙,牺牲
131师师长:阚维雍,自戕殉国
131师副师长:郭少文,突围
131师参谋长:郭炳祺,被俘
131师391团团长:覃泽文,突围
131师392团团长:陈村,被俘
131师393团团长:吴展,牺牲
170师师长:许高阳,突围
170师副师长:巢威,重伤被俘
170师副师长:胡厚基,牺牲
170师参谋长:黄济(王遵),情况不明
170师508团团长:高中学,情况不明
170师五509团团长:冯丕临,突围
170师510团团长:郭鉴淮,被俘
79军294团团长:王卓如,情况不明
炮14团团长:王作宾,负伤突围
注释
①(见覃戈鸣《桂林防守及沦陷经过》)
桂林广播电视报·漓江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