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从小看别人上学,一心想上学,但家境贫寒,连报名的钱,母亲都拿不出来。头一年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小朋友背着书包走进了课堂……,我时常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学校门口,靠着墙,不敢进去,望着下课的学生们在一起踢毽子,跳皮筋,摔跤等。
有一天夜里,鲁口乡突然来了几个人,手里还拎着枪,强迫大哥在纸上签名,然后就把大哥带走了。妈妈吓得在一旁直打哆嗦,父亲在床上不敢下来,可见那时候,做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是多么得可怜!那纸上究竟写了什么?为什么就把大哥随便抓走了?这时更勾起了我上学的强烈欲望。
第二年,又到报名的时候,妈妈还是没有钱给我上学。我一面揉眼泪,一面向四妈(婶)家的方向走。这时候,四妈(婶)的女婿,也是我的堂姐夫——杨新亮正巧来走亲戚,看到我哭着,走着,就喊住我,问我为什么要哭?“是不是三妈(我母亲)又打你了?”我说:“不是,是因为没有钱上学。”他说:“多少学费?”我说::“一块贰毛。”他说:“胖子,不要哭了,我给你一块贰毛钱,去上学吧!”接着,他掏出一块贰毛钱给我,我欢喜地跑到学校,跟着九姑娘(九姐,是四妈的女儿)排队报了名,领了两本书,一本是语文,一本是数学。
记得第一节课,我还是穿着叉裆裤进去的,小朋友都带着小板凳坐在那里,我连小板凳都忘记带了,只好蹲着。由于个头矮,就蹲在九姑娘(在农村一个家族,同辈男、女都按出生先后顺序称呼,九姑娘实际叫李义桂,女孩中排行第九,故称九姑娘,比我大几个月,也喊九姐),当天教我们课的叫李义杨,是我同姓哥哥,大约四十岁的样子,眼睛朦胧着,看人不太清楚。他首先就叫同学们站起来数数,喊到我的时候,我站起来数1、2、……、7、8、到9的时候,就数不好了。那时我都虚九岁了,还不会数数,九姑娘就从后面小声说:“10”,我就念一声“10”。李义杨老师说:“全班就是你数的数少,这么大了还不识数!”我明白自己确实不会数数,那时还不懂“只有学而知之,没有生而知之”的道理。
当时我的学名叫李义明,是自己起的,心里想一定要像岳飞一样光明磊落地做人。可不久,大伯说,这不好,因为自己父亲叫李合明,不能重父之名,就改叫李义群;但不久,狼台子的同姓兄长,有一个早就叫李义群了;后来我想长大了一定做一个将军,干脆就叫李义将得了,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出家前。后来我的三哥和五弟,都按我的名字,起了义官,义兵的。
老师叫了几个同学数数之后,宣布上课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去大小便,每节课过后有十分钟或十五分钟休息时间,才能大小便,更不能随便走动。我这个放养的孩子,一下收心真是不容易。老师话音刚落,我的小麻雀就憋不住了。当时农村的房间都是土地坪,特别是淮河两岸,大部分都是沙土,我只好蹲下,用小手扒个小坑,老师在上面讲课,用白粉笔在一块黒木板上写1,2,3,我这边小便已尿进了小土坑。“老师,有人尿尿了!”旁边一个小女孩指着我说。李老师走到我的身边,又是气,又是笑:“谁叫你在课堂上撒尿的?”“可是你宣布上课的时候,不许出去尿尿,没说不许在课堂上尿尿啊?”我狡辩着。老师接着说:“以后上课的时候,不许出去尿,更不许在课堂上尿!”大家都说听到了!那时小,八九岁光着屁股是正常的,随地大小便也没有人讲,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叫害羞!接着,老师喊起同姓的一个同学,指着黑板上的“1”字问“叫什么?”同学说:“扁担”,有的同学开始笑了。老师指着“2”问:“这是什么?”“老鹅。”“那3呢?”“耳朵。”一些同学笑翻了,可把老师气歪了!“这么说这4字,一定是叉子了?!”“是的,老师!”我看着这位同学也乐了,其实要问我,会更是一头雾水的,“5”也一定会说称钩子的。农村有文化的大人教小孩认数大都如此:“1”像扁担,“2”像老鹅,“3”像耳朵,“4”像木叉,“5”像称钩之类的,但没想到在学校却成了笑话。
童年的生活是苦涩的,也是有趣的。我们的罧庄小学原是地主家的四合院,被政府充公做了学校。学校的房屋都是木质结构的,每个房间都有四到六根柱子,上面是一道一道梁顶起来的。下课期间或者上课前,小朋友会没事爬到梁上,沿着墙沿掏鸟窝的,有时还会把蝙蝠惊扰出来,落到同学中间,吓得大家大呼小叫的……。有一次,又是李义杨老师上课,点名,听到铃声时,我趴在梁上来不及下来,正好又在李老师的头顶上,念到“李义将”时,我喊了一声“到”,李义杨老师吓了一大跳,昂头一看,看到我趴在梁上,脸正朝下望,同学们也都昂着头,看着我……。李老师拿着小棍子,指着我:“下来!下来!”我和李老师绕了几圈,终于爬了下来,被李义杨老师揪着耳朵,拎到黑板前罚站。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做“梁上君子”的滋味……。
如今还记得教我的各位老师,有语文老师孙全禄,数学老师高庭久,还有班主任赵乐英,陈加略等等。
记得上小学一年级时,都是搬自己家的木凳子,一排一排坐着,手里捧着书本,看老师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我们是没有桌子的,写作业都喜欢趴在地上写,像我没有钱买铅笔,都是用一根小棍子或别人丢掉的手电筒的电池,砸开,用里面的电池芯,在地上先算好,画好,再用铅笔誊写到作业本上。这是现在的小朋友们无法理解的。
后来是“穷则思变”吧,记得张定宝老师,赵乐英老师,还有孙全禄老师等,带我们到老龙窝附近的淮河边,挖了好多黄泥抬回来,一个泥凳子,一个泥凳子地垒了起来。同学们终于有了课桌,直到四年级或五年级的时候,我们才算真正有了木头课桌,可想而知,那时的学习条件多么地艰难……。现在电视里看到山区那些孩子躲在破旧的房子,坐着小板凳,手捧书本,高声念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时,止不住地流下眼泪,一下又把我拉回到了那难忘的童年时代!想想那个年代,我们喊着与今天的他们相同的口号,捧着如此相似的书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走到了阳光灿烂的今天。看着他们仍然经历着五十年前,我们的童年时光,看着看着,哽咽了,笑着笑着,哭了!
我不知是哭我们的过去,还是哭他们的现在,甚至是哭他们不知道的将来呢?!
2018年11月13日写于南京无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