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 短篇小说 5088字 曹廓
曹怀重,笔名曹廓,山东作协会员。作品发表《当代小说》《鸭绿江》《中国艺术家》《名家名作》《青年文学家》《牡丹文学》等多家期刊,共发三十多万字。邮政编号274500地址:山东省东明县菜园集镇沿黄路17号。
一
阳春三月,早八点绚丽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照在正梳妆的资深美女严峻漂亮的脸蛋上。她浓而弯的眉毛与微微迷起的眼睛,流露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今天,她要考验一下比较满意的叫甘永泉的男友,只要他能通过考验,她就治愈了自己暗存很久的心病,她就会放心地与他携手走进幸福的婚姻殿堂。
“甘永泉一定能通过考验!”严峻胸有成竹地认为。但考验仍需如期进行,因为这是她自己设定的结婚前必须进行的最后一道程序,就像买个保险箱必须设个开锁秘码一样。
严峻今年二十八岁,在牡丹市一家知名度很高的网络公司当主管。她学历高,颜值高,心气高、是个喜欢追求完美的姑娘。从上中学到上大学,再到参加工作,变着法儿追求她的男士合在一起,可组成一个加强连。可她真正能看上的简直是寥若晨星。有的人不懂否定之否定规律,有的人不知道马尔克斯长篇小说《百年孤独》的深刻内涵,甚至竟然有人看不出蒙娜丽莎微笑中所含有的恐怖……高雅姑娘的心,是凡夫俗士所不明白的。其实她并非是对婚姻不放心上的单身主义者,相反,她火急火燎地想找个如意郎君,好尽快地把自己嫁出去。只是芸芸众生知音难觅罢了。她总不能因为急着嫁人,就随手薅棵狗尾草放进竹篮里当成珍贵的燕窝吧。老天不负有心人,直到去年春天,总算遇上了另一家有业务关系公司的业务主管甘永泉,她才萌动了芳心。
甘永泉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睿智的眼睛……无论长相还是能力,都与她挺般配的。最让她满意的是:她严肃,他活泼;她沉言,他多语;是人们常说的能长厮守的那种互补型性格。
经过一年相处,甘永泉言谈举止、生活习惯,都表明他是个爱情专一并且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是严峻还有一点点不放心,她感觉甘永泉看到红票子射出的眼光含着热烈贪婪的颜色,好像眼光里带着一把钩子,想一下子把钱全耧到自己篮子里一样。昨晚她与好友曲华精心设计了考验甘永泉的每一个细节。这个周末是不同寻常的日子,今天将决定着甘永泉在她人生历程中的去与留。
严峻抹抹脸颊,用唇轻轻吮吸一下口红纸片,向镜子里的自己看了最后一眼,满意地离开梳妆台。她打通了好友曲华的电话:“好妹妹,安排妥当了吗?”“两套方案都布置完毕,单等你的甘君入瓮了。”电话里传来曲华银铃般的笑声,“峻姐,你看你好像得了病,甘永泉是个优秀的青年,别多此一举的考验了。你要知道,一般情况下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严峻淡淡地笑笑:“我要的是二般下的情况,考验是必须的。”她挎上心爱的金利来牌蓝色女士挎包,兴冲冲地出了家门。
严峻刚进电梯,手机响了。她不用看就知道是在楼下等她的甘永泉的电话,故意懒洋洋地接了:“喂~”字音拖得老长。手机里传来甘永泉温和的声音:“亲爱的,我在楼下恭候多时了,请领导照顾一下我的感受……”严峻没等他说完便挂了电话。她出了电梯门,径直走到甘永泉红色越野车旁,刻意冷冰冰地说:“不耐烦了是不?不愿意等我可走人。”
“哪能呢。”甘永泉满面微笑,右手拉开副驾驶车门,左手遮住车上部门沿,像忠诚的下属对待尊重的上司那样毕恭毕敬的,“我只是说可否考虑,当然啰,考不考虑那是领导的事,吃瓜群众只是提个建议。请上车!”严峻微笑一下,又迅速绷直了嘴角。她就是要在甘永泉面前摆出威严的表情,并希望这种表情一直保持到两鬓星星。
汽车在电子导航引导下,在轻柔的乐曲声中,顺着树绿花红的柏油道,无声地飞驶。“牡丹公园到了,此次导航结束。”甘永泉把车停在牡丹园广场的车位上,真诚地对严峻说:“宝贝,你让我苦等到何时?咱们结婚吧!”严峻产生出一阵不可抑制的兴奋与激动,但她还是本能地皱起了眉头:“干什么呀甘永泉,你有病啊?只要你的表现让我满意,结婚还是可以考虑的。”说着严峻出了车门,甘永泉也锁上车到售票口买了票,二人进了牡丹园。
园里,牡丹盛开,争奇斗艳;三三两两的游人,悠闲自在。
严峻领甘永泉到一个僻靜的花圃旁。甘永泉说:“亲爱的,你是让我摘天上的星星,还是让我捞水中的月亮?我都毫不犹豫!只求能尽快步入幸福的红地毯……”严峻说:“严肃点!你在这等我,我去下洗手间。”“是,领导!”
严峻到了洗手间前的秘竹丛旁,见了在那等她的好友曲华。曲华与严峻都是披肩发,都是高挑身材。只是曲华比严峻小两岁,肌肤略略丰富一些,微笑多那么一点点。曲华说:“峻姐,你这是多此一举。你俩是天生的一对,别犯病了!”严峻说:“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开始吧,华妹!”“唉!”曲华笑一下去了。
严峻打开了手机屏幕,心里暗自祈祷:“甘永泉呀甘永泉,单愿你能闯过此关!”屏幕上:一个姑娘在甘永泉不远处“不小心”划下个钱包。甘永泉望着蓝天做仰俯活动,他怡然地弯腰,仰身,再弯腰,再仰身……动作萧洒而超然。严峻打去电话:“永泉,你来一下,看我的证件丢路上了吗。”而他来的路上,正好要“碰”到那个钱包。“好的。”甘永泉一边回答着-边往前走,他偏偏在放钱包的地方望了望远处的飞鸽,走过来了。“丢钱包”的人拣起了那个没人“拣”的钱包。严峻坚定地认为,甘永泉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通过了考验,只是没见到罢了。
二
严峻迎着甘永泉走出来,说证件找到了。她与甘永泉到公园广场看了会体操舞,听了会自由唱,坐了回游乐场的“登月火箭”,荡了牡丹园中心湖的鸳鸯游船……“嘟",严峻手机来了条微信,是曲华的:“好姐姐,见到心上人把我忘了?考验还进行不?烦死人了!”严峻马上回:“好妹妹,我领他到预定地点,开始第二套方案。”
正巧,甘永泉去了洗手间。严峻在假山的花亭上,给曲华打了电话:“好妹妹,他去了中心池塘旁的洗手间,你在他回来的那片花台旁进行测试。”“唉!真是病了。”电话里传来曲华不满的叹气声。
严峻调好云视频,手机屏幕上:甘永泉从洗手间出来往这边走,到花台旁边,一个女孩举着钱包喊住了他。这一切都是严峻与曲华精心设计好的,一切都在可监控中。孩子说的话,严峻像台词-样背得滚瓜烂熟:“叔叔,我看到您的钱包从裤兜里划出来了。”甘永泉犹疑了一下还是接住了,等孩子离开,他迅速看看包里的钱,环顾了一下四周,忙离开了那个地方。严峻心里像被重锤无情地撞击了―下,“霍”地疼了一阵:万没想到,洒脱帅气的甘永泉,竟然做了一千元的俘虏!
甘永泉坦然地回到了严峻身边,表情沉靜得像眼前荷叶田田的湖面,波澜不惊的。在餐馆吃饭时,甘永泉表现得格外大方,一次点了好几个大菜,还不住地给严峻夹菜倒水。可严峻像走进了冰窖,滑身冰冷得直打冷颤。
严峻耐心地等了一周,甘永泉对得到的那笔意外之财没有任何反应。严峻痛苦地做出了与他分手的决定,她绝不能容忍另一半是个泼留稀金一样的金钱奴仆。
星期天下午,严峻约甘永泉到了剑门路十字路口。这里的剑麻条条斜刺的叶锋,代表着她的心。严峻眼里喷着火挑明了让人“丢钱”的真相:“想不到堂堂的甘永泉,”严峻指一指胸口,“这里患有严重的疾病,竟然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卑鄙小人!”她把甘永泉送给她的礼物一古脑儿摔到甘永泉脚下。甘永泉羞得满面通红,恨得直打自己的嘴巴。严峻头不回地到了家,关上门哭了一夜,眼都红肿了。
三
大自然的春天还在,可严峻感觉自己人生的春天已经成为冰冷的严冬。
与甘永泉分手后,严峻好长时间都心灰意冷。闺蜜曲华无论怎样逗她、安慰她,严峻始终没露过半个笑脸。直到结识了高长博,她心里才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认识高长博是在一个业务谈判的饭局上。高长博是牡丹市另-家大公司总副经理,与甘永泉一样高挑英俊,但不是像甘永泉那样整天乐呵呵的,而是一脸孤高的冷峻。这在别人看来是极大的缺点,可在严峻眼里却是天大的优点,因为正与她性格相合。据说人的感情是同极排斥异极吸引的磁铁,可他们二人都同时被对方的冷峻所折服,好像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样。严峻重新有了自信,有了激情,有了不易察觉的微挑嘴角、让人感觉像是嘲笑的笑意。两人在一起谈乐了,经常是一样的迷眼仰首望天微笑。
两人结交几个月后,也就是严峻与甘永泉分手后的下一年阳春三月的一天,在公园的僻靜处,高长博说:“昨夜我做个梦,梦见我对你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想与你一生结伴而行。你高傲地望着天空一言不发。我又说,我想抱抱你,你仍一脸高深地不置可否。我就大着胆子抱了你……”“别胡说!高长博,你有病啊?”严峻呆愣地望着他那张严肃的脸,郑重地问他:“高长博,请你举起右手回答我,你能保证一生只爱我一个人吗?”高长博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地说:“能,一定能!因为你是冰山上的雪莲,娶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满足,决不敢也不会再有奢望。”严峻听后流出了幸福的眼泪。
严峻想,大龄女子的婚姻是没时间拖延的。经过观察,她认为高长博是一个具有高尚情操的人。他绝没有甘永泉看到钱后那种热辣辣的钩子光。她敢肯定地说,高长博决不会是贪财的人。但严峻仍不放心,她从他看俊秀姑娘呆愣愣的眼神中读出了点什么。她感觉高长博心里也似乎患着说不出的某种疾病,不能不对他进行最后一次考验,然后再决定是否嫁给他。
从公园与高长博分别后回到住处,严峻给曲华打了电话,让她过来一下。近段曲华正与恋人闹别扭,接了严峻电话慢腾腾地来到严峻房间。严峻取了饮料,拉开罐盖递给她:“怎么了乐天派,一脸痛苦相,得病了?是不是那个家伙惹了你?告诉我,看姐姐怎么收拾他!”
曲华岔开了话题:“怎么了姐,火急火燎的,啥事?”
严峻一脸坏笑地对曲华耳语一番。曲华忸怩地说:“这怎么行!我看你是真真病的不轻,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怎可抚……再说我周六晚上有约会。”
严峻抱住曲华:“好妹妹,姐求你了!”
“姐姐,我再给你说一遍,这种考验毫无意义。”
严峻来住曲华的手:“好妹妹,这时最后一次了。”
“好吧!真希望你快嫁出去,省得再烦我!”
按计划,对高长博的考验如期进行。周六晚上,严峻,曲华,高长博在“爱你哟餐馆”共进晚餐。三人本来就熟悉,在一块边吃边谈,很是融洽。他们从公司的战略定位谈到人生像狗舔饭碗,再扯到欧州感伤主义文学。三人兴致高,情味浓,酒不醉人人自醉。严峻桌下踢踢曲华,一人去了洗手间。她打开了云视频,屏幕上,曲华脱下了外罩,露出了显着一抹白肚皮与一道深奶沟的粉红色内衣。高长博瞪起了死鱼眼,呆呆地盯着曲华丰满的胸……严峻也像吃了死鱼一样恶心。
严峻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包间。高长博冷靜地望望严峻,不安地问:“怎么了,亲爱的?”严峻哼哼鼻子,迷眼斜望着屋顶的彩灯说:“大概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吧。该散场了。”高长博连干了两大杯酒结账去了。严峻认为,高长博根本没通过考验,特别是那双盯曲华胸沟的眼,像病太的鱼。严峻决定,必须再对他进行一次最后的考验,直到彻底认清他的人性为止。严峻再次亲热地拉住了曲华的手:“好妹妹!姐姐求你再试他一次。为了姐的终身幸福,一会你送他到房内,再挑逗他一下,看看他还有没有最后挽救的希望。”
曲华哀求说:“峻姐,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愿意那样做。”
“好妹妹,姐求你了!看在多年姐妹情分上,求你最后再帮一次,行吗?”
“好吧,我看你真是病得无药可救了。这可是真的最后一次,哪怕你一辈子嫁不出去也别再找我。”
“好,一定。”
四
她俩商定后,来到餐馆大厅。高长博结了账,三人来到停车场。严峻对站立不稳的高长博说:“你喝高了,坐我的车回去。”高长博醉醺醺地上了车。
严峻开车送他到那座别致的楼下说:“我身体不适,华妹,你送长博上楼,再给他倒杯水。”曲华抱怨地瞪严峻一眼,极不情愿地搀着高长博进了电梯。
严峻打开了手机屏幕:高长博几乎是被曲华拖着进了屋,说实在的,他两个还挺般配的,甚至让严峻醋意大发。曲华扶高长博躺下,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又转身给他倒杯水,临别时挑逗性地摸摸高长博的脸。高长博刚开始只是像死鱼一样瞪着眼,死死地盯着曲华,后来一件白衬衣划过一道弧线飞到床那头栏杆上,而后屏黑了……
两人的“病”在一瞬间全表现出来了。严峻头懵了一下,不知道怎样回到了住处。到屋里她发疯似的摔杯子,撕衣服,-边哭着一边骂:“卑鄙!下流!没良心!猪狗不如!”
高长博不再找她了。严峻打了他的电话,想约他见面狠狠骂他一顿:“你不是说一生只爱我一人吗?”然后再吐他一脸吐沫,以解心头之恨。可对方电话已停机。曲华也不再找她了。严峻打了她的电话,想见面后毫不留情地质问她:“我们还是好姐妹吗!你不是说朋友夫不能抚吗!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可曲华也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两周后,严峻接到了高长博与曲华托人捎来的参加他们结婚典礼的请柬。严峻把它撕得粉碎,眼哭得像两个红桃子。
追求完美的严峻这次真的病了,是难以根治的心病。她始终盼望能找到完美丈夫的美梦,残酷的现实再一次把她的美梦撕裂了。
直到现在,美丽动人的严峻还是一个人单着。她一直期望着能有一个完美的男人向她求婚,这种期望像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样剧烈……
有时候她痛苦地想:让她患沉重心病的根源,是捉摸不定的人性……